早年读书的时候坚信孔子说的话:“学而优则仕”,用当时时髦的话说就是知识改变命运,眼看着读得书码起来比我的个子矮不了多少,大学也考上了,脑袋的毛秃了白,白了秃,又秃且白了,不知不觉、没皮没脸过了四十奔五十了,对于过四十的我最大的不惑就是仕的梦彻底破灭了,破灭得那叫个干净,连个肥皂沫儿星都没剩。 咱仕没戏了,退而求其次行吗?学而优则裕,咱不敢求富,就求日子过得不那么紧巴,眼面前的事能推得转,不算蛇吞象吧,但是就是这么点儿愿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了,学而优则仕,学而优则裕,现在竟成了学而优则耻了。我的辉煌的经历成了我那些脑满肠肥、目不识丁的同学们取笑的笑料了。记得有一次回老家看老娘,我们家离县城有十五六里,我步行回去,正走着,“嘎”一声,一辆大宝马停在我身边,车窗摇起来来,伸出一个长长的脖子,好让我欣赏欣赏那挂在脖子上的重重的链子,冲我摆着那戴着金戒指的手,呲着大金牙,用现在最时髦的一部电影名就是满身尽带黄金甲,扯着破锣嗓子冲我喊:“老同学,刘么中学的第一名呀,怎么越混越往柴火窝里扎呀。人家两轮子的都不要,你倒好,改两爪了,怎么,捎你一段怎么样?”我说:“我说狗行千里改不了吃屎,你看你脖子上的链子,又被哪家牵去当了看门犬了。”“你呀,你呀……”老同学摇下车窗,加大油门,放了一溜响屁,没影儿了。 后来他儿子让我辅导,要说孩子咱怎么看怎么爱,比他爹强多了,半年成绩上升了许多。老同学夸下海口:“文安的饭店你随便点,酒你随便点。”“我要的酒你买不起。”“说别的老子可能吹牛逼,我就不信文安县还有老子买不起的酒,一头牛(一万元)怎么样,不,两头牛,老子一定给你牵过来。”“我这种酒你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它需要用爱心去勾兑,用时间去调制,你想想,你给这个小姐一勺子爱,给那小小姐一碗爱,你给你儿子还剩下多少爱。这个小姐陪陪,再上上舞会,入入酒场,你给你儿子还剩下多少时间?”“就没法跟你们这些穷酸文人说话,你这狗嘴里别说跟哥们吐出金牙了,什么时候吐出个象牙给哥们看看!” 刚结婚那阵儿,我媳妇那自豪劲儿没法提了,见人就吹“拉着大扒搂柴火,一下子搂了大倭瓜,这便宜捡大法了。”不是吗,文安县四十八万人,大学生有多少,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更是凤毛麟角了。但是这种自豪劲新鲜了没有半年,特别是女儿出生以后负担一下子加重了许多,就光剩下泄气了,由泄气到绝望,由绝望到怒骂。眼看着别人都搬进了宽敞的楼房,我们还在那小破房里趴着,眼看着妻子的头发白了,皱纹多了,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忽的想起苏东坡的一首诗: 人人生儿盼聪明, 我被聪明误一生。 但愿生儿愚且鲁, 无灾无祸到公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