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来了 小时候睡不着觉的时候,扎在妈妈怀里,妈妈最经常给我讲的故事就是《狼来了》: 从前有个小孩上山放羊,呆着呆着闷得无聊,于是就冲山下喊: “狼来了,狼来了!” 在山下干活的人们听到小孩的喊声,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大镐,冲上山来,小孩子狡猾地一笑: “逗你们玩呢!” 大人们摇摇头,嘴里一边说着“这孩子,真是的!”一边下山。 过了一会儿,孩子又跟大人们开了玩笑,大人们又冲上山,又摇着头下山了,如此三番。有一次狼终于来了,孩子大声地喊着: “狼来了,狼来了!”大人们再也没有一个冲上山来了,这时狼冲小孩扑过来,张开了大嘴…… 四十多年前,这个故事不知道被妈妈重复了多少遍,我笨拙的笔只能记录下来的故事的梗概,无法复原甚至无法描述妈妈讲故事的神态,浓重的文安方言,和略带水音的腔调,直到我紧张得无法呼吸,带着哭腔问妈妈: “妈妈,后来呢,那么后来呢?” 妈妈用深沉的语气,给我讲述了我来到这个世间最深沉的道理:“做人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做孩子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我们家老四是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呢,还是做一个说瞎话的孩子?” 我似懂非懂,重重地点点头,又重重地摇摇头,妈妈会手刮着我的鼻子,把她额前的长发轻轻搔着我嫩嫩的脸蛋,然后唱起那首古老的歌谣: “狼来了,虎来了,大老哞来到了!” 我在妈妈的歌谣中进入甜甜的梦乡。 俺的妈妈老大人呀,你非要逼着我给你讲一遍《狼来了》的故事吗?你从小就教育我们做一个诚实的人,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但是俺的老妈呀,你也得做一个诚实的老妈呀! 这不,老妈又来电话了:“老四,什么时候回家呀?” “妈,我才从家回来几天呀?” 妈妈生气地说:“半年啦!” 我不愿意跟老太太抬讧,老太太的时钟早已和社会严重脱轨了。 “妈妈大人,您老有什么指示吗?” “咱家的老母鸡下蛋了,我给你做了烙饼炒鸡蛋!” 我带着哭腔:“妈妈,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你儿一会,让你儿过几天消停日子,行吗?为了你一顿烙饼炒鸡蛋,来回路费不用说,单位还要扣全勤奖,我年底还想评优呢!”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 没过几天,老妈又来电话了:“老四,咱家的大红枣熟了!” “嗯,知道了!” “老四,妈给你做了一个褂子,还是四个兜的呢!” “嗯,我知道了!” “老四,家来吧,妈想你,妈真得想你!” “妈,你儿很忙,你儿真得很忙,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我一定回去!” “你就不会跟你们领导编个瞎话,就说你妈得到了癌症,活不了几个月了!” 我差点哭了:“妈,你又不知道你儿编瞎话的水平,小时候为了跟你上姥姥家吃顿包子,我跟老师编了一个瞎话:老师,俺想告个假。老师关切地问:怎么啦?赶明儿俺脑袋疼,结果假不但没有告下来,脑袋还被老师棒得起了一溜儿大疙瘩。” 直到有一天,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趴在妈妈的病床前,紧紧攥着妈妈被癌症折磨得如柴的双手,慢慢地在我的手心儿,一点点变凉。 送走妈妈,回到家,我问妻子:“妈妈头走的时候,给咱们寄过什么东西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 妈妈给咱们寄过一回枣儿,我说年底儿蒸年糕的时候再用!” 我发了疯似的从床底下搜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皮,我惊呆了:红枣儿一般大,又圆又大又红又亮,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透过泪光,我仿佛看到了妈妈拖着被癌症折磨的病体,爬上枣树,把最红的摘下来,又挑又拣,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把红枣一个个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我终于明白了妈妈讲的故事,狼来了,狼真得来了,但是俺的妈妈却永远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