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夫

柔情似水

大姑夫

小时候

吃过一种

跟白云长得一模一样的棉花糖

刚刚沾到嘴唇

就无影无踪

但是那种美妙感觉

久久在我心头荡漾

我用袖口抹了一下嘴

然后抱着妈妈的大腿

带着哭腔说

妈

俺还想吃

妈妈用手指头

重重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

傻孩子

咱就是有钱往哪买去

那是你大姑夫从天上摘的

大姑夫？！

隐隐约约听大人们讲

大姑夫是成渝线上的铁路工人

每天在比白云还高的山尖上采石开洞

一定是随手摘下一朵白云

悄悄地贴在心上

于是

每天我都把自己最喜欢吃的窝头掰成小块

央求到窗台觅食的小燕子

再到天上给我叼来一朵

和我大姑夫摘得一样的白云

可是

可是

小燕子吃光了我们家饽饽篮子里所有的窝头

我们家的窗口从来没有飘过一朵甜甜的棉花糖

自己摘去

象大姑夫的模样

爬到比喜鹊窝还高的枝头

玉米秸又绑上一根高粱秸

捅向天上

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

就要捅到白云的肩膀

天空一道闪电

紧接着一声闷雷

我从树尖上掉下来

撕破了裤裆

小脑袋摔成脑震荡

妈妈的脸庞由模糊变得清晰

豆大的泪滴滴到我的脸上

孩子

你爸爸给你大姑夫写信了

只要你听说

再回来就会给你捎上一朵棉花糖

我整天扒着比我还高半头的

小卖部的柜台

大伯

信

孩子

别老天天来了

有信大伯就会给你送到家去

但是我还是天天扒着柜台

直扒到看小卖部的大伯去了天堂

直扒到小卖部关了张

直扒到

直扒到

大姑夫

躺在了病床

大表哥趴在

已身患者食道癌晚期

滴水不进的大姑夫的耳朵边

用八十分贝的声音喊到

老四看你来了

你还认得吗

大姑夫的嘴角咧了咧

算是笑了笑

我从背后抽出一朵棉花糖

大姑夫

给

棉花糖

大姑夫紧紧咬住棉花糖

甜蜜的糖浆在嘴角上流淌

大姑夫走得那天晚上

我做梦了

梦见大姑夫

就站在一朵大大的白白的棉花糖上

我用钢笔尖轻轻一捅

泪水顺着笔尖儿甜甜地淌

戴上红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