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狗

常辉居士

女儿想要一只狗，由来已久。　　美国宠物用品超市的门前，周末就是狗狗们的秀场：都是无家可归的走失的流浪狗期待着新主人。　　女儿兴趣盎然，流连于乖巧的雪狮子和气势汹汹的吉娃娃，但是，最终，她舍弃了这些小巧玲珑的狗，径直看上了那只狗。那是一只说不上品种的大型犬，黑不黑黄不黄的毛色。这只不太鲜亮的，被排在了最末尾。这只狗也许知晓自己不招人喜欢，丝毫没有作秀的模样，蜷曲一团，无精打采的落魄。
　　我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单单选中了这一只。　　女儿告诉我：如果今天这只大狗找不到新家，它就会被杀死。女儿说的同时，哭了。她说可以把自己每天最爱的零食取消，还有，她的陶瓷存钱罐里的硬币可以全部贡献。　　就这样，三口之家加盟了一个新成员：狗。　　这只大狗的名字，起初叫乖乖，女儿命名的，因为它很乖。　　乖乖名副其实，从来不给家庭额外增添麻烦。一来到新家，它就老老实实地蜷曲在沙发旁的角落，不会乱啃乱抓；吃狗食或者喝水的时候，小心翼翼不让食物和水洒在地板上；每天的大小便，也竭尽全力在散步之时，在草地上解决，有时候实在憋得受不了，它就绕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告诉我们它的急迫。　　除了乖，这只狗另外的特点是，它从来不叫。无论是被爱抚还是被训斥，它不仅不发出狂乱的吠叫，连哼哼一声也无。　　但是那一次，狗的无所作为，让我失望，以至愤怒。　　公寓楼被盗，同一时间，接连几户，我家也未能幸免。家中一台闲置的手提电脑不见影踪。　　当时家中没有人，除了狗。你家有狗怎么还被闯入？为什么没有引发狗叫？警员费解。因为，我家的狗，不会叫。谈不上看家护院，居然，遇到强盗连声响也没有一声，它的一声叫也许我家就不会损失了那台电脑。这只狗，有何用途？　　因为有意或是无意的失职，狗的结局是失了我的宠爱。但是，小主人依然如故。　　女儿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扑上去，给它一个紧紧的贴身的拥抱；女儿用自己心爱的梳子，为狗梳理皮毛，掉落的狗毛四散飞舞；女儿用她专用的泡泡浴液把狗洗出水果般的香味。　　那次黄昏，也是女儿牵着它散步，我不过远远跟着观望。女儿的步子，甚至比狗还快捷，狗落在后边，不情愿地被拉扯着，好脾气地被拽着。　　迎面，另一只狗飞奔而至，黝黑的身板，矫健的身形，这才像狗啊！甚至已经突破了狗，大得活脱脱是匹小马驹，壮得活脱脱是头小牛犊。谁家的威风凛凛的狗？没看到，狗的主人被狗远远甩得不见影踪。　　超大狗一跃而起，直立的身形，超越女儿几乎一倍，包括它的壮硕。目睹这一幕，我失声，定格，宁愿整个世界瞬间被锁定，成为一张孤零零的画。我不愿意、不能够看到接下来的场景。　　一声咆哮，震天动地，在耳边炸响。我家的狗闪电一般抖擞，起身，跳跃，嘴巴张开到极致，大过了它自己的头，冲向超大狗的头。　　直到超大狗灰溜溜走开，我，女儿和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我不相信，那声响彻宇宙的凄厉的吠叫，出自这只名叫哑巴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