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云飘走了

常辉居士

那朵云飘走了。

　　那朵云真的飘走了。

　　那朵浸了霞光的云真的真的飘走了。

　　问烦了屋子中的每一个人，翻遍了屋子中每一个可能躲藏的地方，搜晕了记忆中的每个角落，它依然踪影全无。

　　有一种思念叫做沉默。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我从茫茫脑海中一遍遍复读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聊以自慰。那朵飘逝的云，悠悠然却上了心头……

　　初次相见，是在初冬，一个品牌女装店。那挂在横杆上的围巾，色彩炫目张扬，似雨后的彩虹，一下就揪住了我的目光。

　　走近“彩虹”，我抽出了一款嫩粉色方巾。那方巾的四周缀满了动一动似乎就能流动起来的手工编织的流苏，中间如烟似雾的透明粉纱上，点缀着的精巧而又立体的纱质花朵也是嫩粉色。展开来，色彩不再炫目的轻纱很像是一抹浸染了霞光的薄云。轻纱很有质感，造型感也很强，收拢了围在颈间，有一种把脑袋置于浮云之上的缥缈感。我的心瞬间便灿烂如春风中摇摆的桃花。

　　守在一旁笑容可掬的小姑娘，叫“姐”的声音如蜜一样甜。那纤纤玉手撑开着的包装袋，时刻都准备着让我拥有这朵染了霞光的云。

　　装作不经意似的，我瞅了瞅标签，那个温度高得如烧红的铁一样的三位数，烫得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小姑娘嘴里蹦出的“手工”、“品牌”、“不打折”之类的词，如一阵乍起的风，让我清晰地听到了心中桃花片片飘零的声音。

　　用一句“颜色太显年轻，不适合我”，堵住了小姑娘让我能回到18岁的劝说，我怏怏地迈出了店门。身后，那句慵懒的“欢迎下次光临”，潮得简直都能拧出水来。

　　那个冬天，我又去看过几次，那个让严寒冻僵了的三位数，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心，也就渐渐凉了。

　　再次相遇，已是炎炎夏日。挤在一个清冷角落里的那款围巾，只剩下了最后两条，一绿一粉———那朵浸了霞光的云没飘走。这次照亮我的目光的是那夸张的歪扭着的“甩卖”二字。

　　尽管水分已被似火的骄阳蒸发掉了三分之二，但那价格却依然是三位数，只是那百位数已缩到了极限。抠出了两张红艳艳的百元大钞，那抹薄云，就在小姑娘有点鄙夷的眼神中飘进了我的怀中。

　　也许是来之不易的不舍吧，当拂过面颊的风不再温柔时，那抹薄云也只在我的颈上灿烂过几次。这次外出整理行李，却发现它已飘得影踪全无。

　　“失去的东西没法恢复，真的不能再拥有时，就把它当成一个美丽的回忆吧。”有点酸痛的心似一个破旧的复读机，反反复复地在播放着一个落满了霜的句子。

　　不知何时，被我的反复追问烦跑的两个脑袋，又悄悄出现在了卧室门口。我故作轻松，想挤出一丝笑容和一些轻松点的话题，没想到欲语泪先流。眼中氤氲的雾，瞬间就凝成了不争气的泪珠，还滚了出来。我不再掩饰，放任情感自流。

　　先前无动于衷的父女俩，一阵翻箱倒柜后，无果；又承诺赔我一模一样的两条，无效；只好在我近期的行踪记忆中，帮我仔细搜寻。终于有了一点线索。

　　两人抱着一丝侥幸，在小区门口小饭店的收银台上，竟真的找到了那朵飘游了20多天的云。两人一进家门，就嬉笑着撑开方巾冲了过来。那朵云，飘飘忽忽就盖到了我的头上。我趁势用它捂住了通红的脸，隔着透明的轻纱，傻乐着窥望两人脸上越来越浓的得意。

　　怀着重逢后的喜悦和对亲人的感激，我洗去了那朵云上的烟火尘垢印迹。风干后，我并没有把它放进行李箱中，而是把它小心地收藏在了衣橱中。连同收藏的，还有那份被呵护、包容、关爱的感受和体会。

　　那份呵护，即使在痛苦时也会品到幸福的味道。那份包容，即使在心碎时也会尝出生活的甜蜜。那份关爱，即使是伤心经历，也会感觉到它的美丽。

　　有一种眼泪是幸福的疼痛。只有在心爱的家人面前，它才没有一丝伪装，可以放肆地流，展现一个真实的自己。

　　有一种眼泪是幸福的疼痛。只有在浓浓的亲情面前，它才会成为一个温情脉脉的“把柄”，成为多干家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