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不知不觉没皮没脸就到了四十了,按理说,本还不该言老,父母在不言老吗,但心理上早已是老了,突出表现是过去的事忘不了,眼面儿前的事记不住。比方说我答应借给人家一本书,见了七次面,一见面就想起来,一扭脸就忘,等到第八次见面,一拍脑门,又忘了,于是风风火往家跑,拿回来,喋喋不休地跟人家解释、道歉,人家嘟囔着:不愿意借就算了,这是干什么?
但过去的事就不一样了,白天还好说,忙得脚面朝上,等到晚上,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候,闭上眼过去的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总是和着伤和着痛甚至还有些初恋时的甜蜜,一起涌上心头,等醒来睁开眼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打湿了枕巾,这就叫“醒时恋梦梦醒”吧。
十七年了,大概是一九九四年九月二十日阴历八月十四,在史各庄大桥畔,我和我相知相恋了四年的女友分手,每个人手里提着一个大提包。在我的提包里足足装了四大本《爱梅小杞》和几百封收到的和没寄出的信。信一张张撕碎了,我听着“刺拉拉”的声音,看着大清河畔飞舞起雪花,我的心碎了。她扭头义无返顾地踏上了寻求幸福的道路,而我纵身跳入了冰冷的大清水,发疯似的捞着洒进河水的碎片,又发了疯似的在大清河畔的千里堤上用手挖了一个坑,把我的爱亲手埋葬在千里堤上,那些没有捞起的破碎的心随着滚滚东去的大清河流入了大海,或许那里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爱的坟墓旁,大清河为我呜咽,天公为我漂起了细雨,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眼泪却和着雨水尽情地在我脸上流淌,流进了大清河,流入大海,流入了我脚下的这片生我养我的千里堤的土地上。
白杨树漂下了叶子,落在了我的头上,我的脸上,轻轻地为我擦去伤心的泪滴。我依稀记得一千多年前有一位元代词人写过一首《雁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双寒暑。就叫我的诗化作白杨,静静地守卫着这座爱情的坟墓吧,直到地老天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