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到老 情人节的时候看到盛泰超市门口卖玫瑰花的一堆一堆的,俊男靓女们挥金如土,不知哪个人唱了首歌,其中有一句歌词:我送你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这句歌词成了卖玫瑰的最好的广告词了,九朵起步,九十朵,九百朵,九百九十九朵,才代表对爱情的忠贞,每朵二十元,为了表达一下爱情,没有一个月甚至一年的工资下不来。 文安的小伙呀,你们为什么要用玫瑰来表达自己的爱情呢,你知道玫瑰是怎么一回事吗?在西方有一个小伙子追求自己的恋人,历经艰难曲折,千辛万苦,最终手握一朵白玫瑰倒在了自己情人的怀里,鲜血一滴一滴滴到了白玫瑰上,奇迹出现了,白玫瑰变成了红玫瑰。人们有感于这个凄美的故事,于是用红玫瑰来象征着忠贞的爱情。为什么用红玫瑰来象征爱情呀?因为那个地方产红玫瑰,就地取材。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文化,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浪漫的爱情表达方式,我不想对用红玫瑰来表达爱情发表过多的看法,西方有西方人的爱情表达方式,无可厚非,我只想对文安的小伙子们说一声,为什么放着自己的文化不学习,放着自己的花不用,非要抄袭西方文化,空运一些西方的玫瑰来表达咱文安人的爱情呀? 今天我给大家讲一个“白头到老”的文安版的爱情故事。你知道什么叫“白头到老”吗?在咱文安水多的地方长芦苇,水少的地方长芦草,开得花就叫“白头到老”。他们把根深深扎到在咱文安的土壤里,扎得有多深?小时候打草,拔芦草,拔得手都勒破了都拔不动。有人带着一把小镐,刨出去二十多米,才算把芦草刨下来。他们深深扎根于自己家乡的土壤,手拉手,肩并肩,历经风风雨雨,在一个秋风乍起的早晨,慢慢老去,秋风中他们晃动满头的白发,深情地相视,热情地相拥,他们的子孙满堂,早已遍布池塘,遍布整个文安洼。后来我翻了翻《诗经》,要说浪漫你还浪漫得过《诗经》中的古人呀,我们的祖先早已开发出“白头到老”的浪漫的意义,用“白头到老”象征爱情,有诗句为证:遗我以荑,荑者,芦苇花也。 今天的故事要从莲姑说起,莲姑出生在大清河畔一个秀美的小村庄。要说这大清河就是养人,在大清河边长大的人说起话来都带有大清河的一种水味,透亮、清澈、甜美,让人听了每个汗毛孔都觉得特别地舒服。大清河边长大的女子那就更不用说了,眼睛就象大清河的河水一样,永远都是脉脉含情,皮肤就象七八月份的水蜜桃,一掐都能掐出一兜水,笑起来就象大清河里一朵怒放的莲,那么的肆意、纵情、率真,让人觉得永远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 莲姑还不到十五岁,早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高高的个头,婷婷玉立,白白的皮肤,忽闪忽闪会说话的大眼睛,乌黑油亮的大大辫子,小红褂紧紧地勒在身上,但是该隆起地方已经悄然隆起,村里都说莲姑就象从年画里走下来的仙女,四乡八村求亲的说媒的早已踢破了门槛子,爷爷总是说: “孩子年纪还小,等大大再说吧!” 其实爷爷心里早盘计着该给姑姑找一个什么样的主,什么样的小伙儿,就凭俺姑娘的模样,谁都配得上! 一天,姑姑家门口出现了一个又黑又瘦个子又矮的小伙子,抱着一抱“白头到老”,跪在了姑姑家的门口,喊着姑姑的名字,爷爷拿着扁担冲出了门口: “哪来的卖苇子的臭小子,就凭一把苇子花就想把我闺女娶走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滚!” 说着一扁担抽到了小伙子的肩上,小伙子一没躲,二没闪,只是大声喊着姑姑的名字。一向柔顺、乖巧、听话的姑姑从门口冲出来,接过小伙子手里的“白头到老”,整个身子一下子扑到小伙子的身上: “爸,我求求你,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你吃错药了”, 爷爷惊讶得差点眼珠子掉下来, “孩子,你睁开眼看看,你是看上他这个人了还是看上他的主儿了?” “爸爸,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他家是什么样的主,我非他不嫁!” “孩子,你要是跟了他,要是有一天好日过,算你爹瞎了眼,把你爹这两眼挖出来当球儿踢!” “爹,我求求你成全我们吧,我非他不嫁!” “滚,再也别让看见你,就当我没有生过你这个闺女!” 姑姑和姑夫在一个低矮潮湿昏暗的小茅草房里,在没有爷爷奶奶的祝福、没有亲戚朋友参与下,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后两个人的生活忙碌、简单而温馨,姑姑无论走到哪里,都成了这个偏僻小村里的最靓丽的一道风景!日子虽然过得贫穷,但是姑姑走路轻盈,说话柔美,言谈举止中都充满了巨大的幸福满足。村里年轻的后生无不嫉妒地跟姑夫说: “你小子使用了什么功夫,让一朵鲜花插在了你这滩牛粪上!” 姑夫摸着自己的光头,“嘿嘿”地笑了,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后来我问过姑姑:“一定有不少站大清河船舷上对你唱情歌的小伙子,一定有不少拿着珠宝向你求婚的人,你为什么偏偏看上了姑夫呢?” 姑姑叹了口气,捋了捋花白的头发: “孩子,你不懂,兵荒马乱的年头,哪一个女孩子不想找一个和自己白头到老的人呢?” 大清河的河水清了又浑,浑了又干,干了又充满了酸臭的黑水,姑夫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小坯房换成了大瓦房,大瓦房又换成了小楼房,破大柜换成了大立柜,大立柜又换成了组合柜,然而无论怎样换,姑姑始终珍藏着一个木匣子。 有一天姑夫喝醉了,回到了家里,发现了姑姑的木匣子,姑夫睁着朦胧的醉眼: “是不是背着我在家里偷汉子了?” “什么岁数了还这样老不正经,你媳妇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吗?” 说着一手指戳到姑夫的脑门子上,姑夫打了个趔趄: “你让我看看吧!” 两个人在争夺中木匣子掉在地上碎了,从里面滚出一团东西。姑夫醋意大发: “还说没有偷汉子,都有人送东西了!” “老头子,你睁开眼看清楚了”, 姑姑两眼噙着热泪: “这就是你当年跪在我家门前抱的那抱苇子花呀!难道你全忘了吗?!” 姑夫象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从地上蹦了起来,用脚狠命地踩着地上的芦花: “你不就是笑话我穷吗,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吗?当年就是这个穷,我挨了你爸爸一扁担!现在老子有钱了!” 说着拍着腰间的钱包,从腰里掏出一个大哥大: “喂,花店吗,明天给我从荷兰空运过来九百九十朵玫瑰!什么?不要跟老子讲价钱,老子有的是钱!” 面对着眼前的九百九十朵玫瑰,姑姑老泪纵横! 当年正是姑夫的一抱苇子花,赢得了姑姑的芳心,让姑姑冲破了重重的家庭阻力,最终扎到了姑夫这个瘦小男人的怀里,现在面前的这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却让姑姑的心碎了,爱碎了,梦碎了! 人们再到大清河,再也看不到那出污泥而不染的盛开的莲了,甚至连枯枝败叶也看不见了,只看见满河的酸酸的黑水。人们再到姑姑村,再也看不见姑姑灿烂的笑容,再也听不到姑姑水灵灵的笑声了! 二○一二年阴历七月二十一,姑姑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八十九岁。 我想爷爷一定是读过私塾的,至少是读过周敦颐的《爱莲说》,知道“莲,花之君子也”的句子,给姑姑起名叫莲君,唉,是怜君还是君怜,老一辈人的事情呀,真是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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