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梆声声 在记忆深处,最挥之不去的从古巷深处传来的悠悠的木梆声声,不紧不慢,在初冬的早晨传得很远。 提起木梆声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传说。过去,端午节重阳一过,人们就开始忙着为过冬准备了,其中一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糊窗户纸。有几家奢侈到买那种又白又亮赛过雪的白纸呀,大多数庄稼主窗户纸的来源是废弃的报纸或包装用的牛皮纸,又黑又厚,一层不放心再糊一层,白天即使艳阳高照,也照不进半丝阳光,人们判断白天、晚上的标志,就是听胡同口口的梆子声,梆子声一响人们就知道天亮了,该起床了。有这么一天,有这么一家人,觉得晚上太长了,怎么天老不亮了。好容易听到胡同口响起梆子声,忙起床,跟卖豆腐的老头聊起天。四外八村就有这么一个卖豆腐的老头,穿着厚厚的棉袄,厚厚的宽宽的大棉裤,用一条破布条在腰里一挽,挽(念缅)裆裤,很暖和的,现在这种大挽裆裤在农村也基本绝迹。小小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挂着厚厚的眼屎,不时用宽大的袖子抹着从鼻子流出来的澄清的鼻涕。老太太说话了:“你说这夜怎么这么长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噢,是这样的,我这几天感冒,在家里歇了五天。”好嘛,这一家人一觉睡了五天五宿。 木梆声一响起,总是和记忆深处的经典美食联系在一起,一是豆腐,一是香油。豆腐一般只有冬天才能吃到,而且只能一种吃法:凉拌,在豆腐里加入好多白菜心,有时候吃完了才依稀在盘子底发现几粒破碎的豆腐。能够一饱口福的就是村里红白事上吃到的四八席,八八席听说过,但是从来没吃过。所谓四八席就是四个碟子八个碗,四个碟子一般是灌肠儿、豆腐丝、酸渣糕(后来才知道那叫金糕)、拌三鲜,比较讲究的主一般将拌三鲜换成猪耳朵、猪肝之类。八个碗一般是肥肉片垫底,多半碗豆腐,放进龙屉里蒸,等蒸熟了,再把碗一扣,肥肉片就扣在碗的表面,那肥肉片切得,薄得赛过纸片。肥肉片儿是什么滋味一般尝不出来,一桌子八九个人,一个人一筷子下去,肥肉片就见不着影了儿,能够大朵快颐的就只有肥肉汤儿里的豆腐了,因此我们这里有句名言:吃一席保一集,但是人们一遇到好吃的,胃口里的套里间就打开了,人们一抹嘴一扭脸就又觉得饿了,于是又衍生出这样一句名言:十里地赶个嘴,不如在家里喝凉水。 和梆子第二个联系就是香油了,这就又和我们小时候唯一的零食——大饼子夹盐粒联系起来了。我们那时候的零食分为三个等级:最末一等大饼子夹盐粒儿,家庭条件下稍微好一点儿的可以在盐粒儿上抹点香油,村里贵族中的贵族吃得是大饼子夹红糖,那得是有家长在外面上班、混官饭的,家里的孩子才能吃上,在那个物质极基匮乏的年代,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到红糖的,得凭票儿。红糖又分两种:甘蔗糖,红得挂黑头儿,甜得发呴;本地产的菜疙瘩糖。在村沟坡种的甜菜疙瘩,拉到糖厂里粉碎,熬,其糖红得挂黄头儿,但是甜度大不如甘蔗糖,村里人都骂本县糖厂的,坏了良心了,一定在糖里掺了一半白面,要不为什么赶不上人家甘蔗糖甜呢。记忆中的糖厂应该在今天的西关外电线电缆厂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