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社会越久就越觉得说话难。有些话,不是你想说就说,想跟谁说就能跟谁说。说不说,跟谁说,说多少,都是问题。心里有了愤懑想发泄,洪荒宇宙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出口,茫茫人海欲寻一个倾听者,却只找到了遍地的偷听者。你能说什么,你想说什么,你敢说什么?近了有亲朋好友,远了有同事同学,再往大了说还有公安局,你不能选择某些话让谁听到不让谁听到,做不到恰如其分就不如不做的好,轻则伤人坏了和谐,重则杀身不能成人。所以有时候,很多话想想就不说了,沉默的时间太久,想说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说来惭愧,遥想怂包当年,那也是打遍全村无敌手,骂遍全村无敌嘴的人物。小孩子之间,言语不和就吵,吵不过就打,打完了还是好朋友,过不了两天就尽弃前嫌。那时候的我们,想骂人就骂人,想打架就打架,骂完打完什么事儿都没有,这种简单粗暴、原始直接的方式也许不是公认最佳的,但无疑却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后来的我们被教化了,像个文明人,作为一个衣冠楚楚的成年人,智商又没什么大碍,总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天真鲁莽。我们学会了一些迂回婉转、脱裤子放屁的招数,弃武从文了。本来三拳两脚能解决的事儿,非得用上千言万语,关键是说完了还解决不了问题。有时候说话是最贱最无能的行为。话不说出来,烂了也是你的,一旦出了口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不说忍了或许也能过去,而说了不但没用还会白白招来麻烦与不幸。但应该庆幸的是至少你还能说,不管它有没有用,换一个天地,你连无能都做不到。
当我们还沉浸在对儿时疯狂时光的怀想中,却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可以嬉笑怒骂、口诛笔伐的年纪,只剩下半把做牛做马的光阴。做牛马无非就是干活和被宰杀,老老实实干活还可以多活两年,总昂着脖子叫唤不干活的,只能被屠宰得快点儿。可怜曾经那么叱咤风云的我们就这么被现实招了安,成了社会底层最循规蹈矩的奴才,而当初那些驯化和招安我们的人却倚财仗势地在所谓的社会中上层为非作歹,我们只能一言不发地窝在人家胯下,纵使咬碎满嘴牙茬子也说不出一句话。不是不想说,是根本没有说话的能力。
没有压迫就没有反抗,没有欺负就没有报复。一个小老百姓能说什么,他也不想说什么,谁愿意整天假装愤世嫉俗抨击时政,谁愿意没事儿找事儿自讨苦吃,但凡能闭嘴绝不多说一句,只要还能活下去,就不会去找哪怕是欺压自己的人的麻烦。可有时候真的只是为了生存,才会忍不住喵那么一两声。喵完了还吓得自己睡不着觉,怕该听见的人没听见,不该听见的人挑拨离间。也许化解委屈的最好办法就是像吃东西一样把它消化了。扯张破嘴四处乱说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凄惨。但有时候真不想低眉顺眼地闭着嘴,即使默默地在心里每分钟把让你受委屈的人虐杀一万遍也难平心中之气。你一直试图为自己打开一扇窗,总有人立刻就替你关上,怎么办?难道去死。算了吧,那么就在你还能胡说八道的时候尽情地为所欲为,等到无法开口表达自己的时候就死心塌地地装哑巴。这是屈服吗,也许吧。
别怪自己越活越窝囊,窝囊点儿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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