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新华报业网-扬子晚报 她不识几个字,知道美国,却不知道《廊桥遗梦》。可这并不妨碍她和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在婚姻之外,遇到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落在世人眼里,叫“外遇”。 她是勇敢的女子,这从她当初有勇气逃婚就能看出来。平生,她只怯懦过一次,偏偏逃避的是她自己的爱情。 她是乡下丫头,十几岁时,媒人上门提亲,母亲允了。她恼,不想和村里的女孩子一样,守着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过一辈子。于是,她选择逃走。来到城市,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所。吃过苦,流过泪,一次次差点儿被骗。最终,她在一个男人怀里落脚,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后来,有了孩子,然后,是一家人的日子。 大饥荒来时,她的丈夫落下残疾,一家六口的嘴全拴在她一个人身上。风里来,雨里去。日做夜做。拉纤、挑煤、砸石头。男人做得,她也做得。像一匹虚弱却又顽强站立在泥泞中的母马。在她人生最困顿灰败时,出现了他。 起初,是人群里一束关切的眼神。里面有怜悯、有疼惜,有疑问,被她硬生生地挡了回去。之后是关照。抬石头时,他主动过来和她搭伙,把拴筐的绳使劲往他那边偏。当他悄悄把食物递给她时,她迟疑片刻,还是接了。家里还有饿肚子的孩子。想不到他那样细心,以后递过来的食物变成了两份,一份看着她吃掉,一份让她带回家去。她不忍,他笑着坚持,反正我是孤家寡人,好对付。那些滋养她和孩子的食物,都是他从嘴边一口口省下来的。有了他,日子仿佛不苦了。就像日头倒映在江水里似的好看,就像他摘朵野花替她簪在发间。有了他,她才发觉,原来做个女人,蛮有意思,也会快活。 她舍不得他,不肯离开他的视线。他舍不得她,不忍看她受苦。跟我走吧,她愣一愣。我会待你好。说起带她回家乡后的种种打算。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了一次又一次,我带你走。她望着他,眼泪一串串,不能啊,我走了,他们都得饿死。分歧只这一次,转身已是陌路。 此生,她与他无缘再见。 一晃,她老了,儿孙满堂。她的孙子们举着玫瑰捧着礼物炫耀爱情。而她的爱情蒙灰生尘,是他们不肯原宥的罪,以及耻笑的话柄。他们,嚼着她与他共同口挪肚省下的食物长大的孩子,对她与他的爱情,只有轻视嘲讽,“嗤,哪儿有当娘的样子,居然偷人。”没有好脸色,更谈不上好茶饭,她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她开始出去捡垃圾,像当年一样。可是,再没有一双温情的眼,在身后默默地注视。 衣着寒伧的她面容平静,走在喧闹的大街小巷捡垃圾,任凭儿女恶言相向,始终不掉一滴泪。她的眼泪,早在当年他的面前,流干了。她老无所依,只靠拾荒这种荒凉微薄的方式,默默地怀想曾经的爱情。
不是每一份爱情都能得到成全,不是每一份委曲求全都能赢得尊重。她的儿女并不知晓,踯躅独行的她,在满头白发时,固执地凭吊爱情。曾经华美的爱情,他对她千万般的好,今日仍是支撑她残度余生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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