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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纸蛋蛋派文学大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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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13-6-2 09:13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发表于 2013-5-8 17:47: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纸蛋蛋派文学大师记
    当今社会,但凡有点姿态色或有点资本的不是傍大款就是傍大官,但是这两样东西于我无缘,我只剩下点儿才了,还一无贝二无木,孤零零地裸露于世人的目光之中。有时我想起了曹公的诗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何依?是啊,我该依靠谁呀,我该投奔谁呀?于是我想到了门派,既然咱无门可投无派可依,就自创一门,独立一派吧。
    门派相当于门户,名字一定要响亮,便于人们记,也便于流传。我们这一代人最响亮的一个字就是蛋,譬如臭蛋儿、黑蛋儿、狗蛋儿、屎蛋儿。其他的名字我不用解释了,唯独对这个屎蛋儿得多说一句。
    我们出生的时候还赶上文化大革命热火朝天,在农村,物质奇缺。孩子一出生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布当屎介(读三声)子(尿布)呀,别说没钱,有钱没有布票也买不来。纸就更不用说了,唯一多的就是报纸,但是自从村里出了骑在毛主席脖子上撒尿,往毛主席脸上抹血的重大案件(一女孩儿一不小心把一张报纸做了卫生巾,差点儿闹出人命来,见本人的小说《荒唐年代》)后,人们再也不敢把报纸往家里拿了,万一哪个老太太随手拿一张报纸给小孩子擦屎,万一报纸上要是有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头像那还了得,那叫什么罪名:往毛主席脸上抹屎,那还不拉出去立即枪毙,判个十年八年的都是轻的!没有布没有纸,生了孩子怎么办呀!农村里有的是土呀,场边、公路边,扫了半簸箕来,用箩箩了,什么姜屎狗子、小蒺藜子、小树枝子箩出去,再用大锅炒一遍,我们那里称绵绵土,均匀地撒在炕上,孩子在炕上拉了尿了,用扫帚一扫,用簸箕一收,再撒上新土。赶上大人们活计忙,一时顾不上孩子,孩子们就把屎尿土和在一起,我们那里称和屎酱,抓起一把往嘴里塞(要不怎么叫吃屎的小孩子呢),再往身上抹,再在炕上打滚,等大人们进来就会笑着说:“才出去多大一会儿呀,你看看,都滚成屎蛋儿啦!”因此屎蛋儿是我们那里对小男孩儿昵称。
    我考察了半年,文学上挂蛋字辈儿的只有赵树理,赵老先生是我景仰的不多的文学大师之一,人家出生得比我早,占了先机,人家创了一派山药蛋派,剩下的蛋就不多了,倭瓜蛋派,茄子蛋派、西红柿蛋派,一来是不顺口,二来我们当地也没有把倭瓜称倭瓜蛋的!我苦思冥想,终于给自己创了一派:纸蛋蛋派。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呢,这是本人的创作秘笈,凝聚本人一生的创作心血,随后我要解释。
    剩下的就是还有个头衔吧,这年头什么最便宜了,除了专家就是大师,掏茅楼的都称城市美容大师,算卦的称宇宙学、星学大师,趁着我国税法体系还不健全,吹牛税还没有出台,我抢先给自己注册一个响亮的门派:纸蛋蛋派文学大师。
    读过我的《自传》的人都知道,我小时候滚屎酱,从炕上玩了一次蹦极,一下子滚到炕下,被猪八戒的九齿钉耙开了颅,顺带在大脑里搂了一遍,活下来已经算是生命的奇迹了。这段光荣的历史成了我的护身符,使得我比同龄的孩子多玩了好几年才进学校,并且在我和小朋友们打骨玩的时候,屡屡发挥奇效。我占了上风占了便宜什么事都没有,我稍微吃一点亏,我的二爷就拉着我的手找到人家,我二爷带着哭腔指点着对方的家长:
    “一个丰各庄街谁不知道他是傻子,他傻你们家的孩子也傻呀,他脑子让大耙搂了一个你们家的孩子也让大耙搂了一个儿呀,你们欺负一个傻孩子算什么本事,你们不怕遭天谴吗!”
    气得对方家长脸红脖子粗,脸蛋子哆嗦成一个,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孩子,半天崩出一句话来:
    “你小子跟我记着,从今天往后,你再碰老四一手指头,回家来看我不把你小子的爪子给剁了!”
    然而这个护身符到了上小学就失灵了。
    这还得从上小学说起。一天,妈妈把我从大洼里喊回来,塞给我一个黄色的小木匣子:“孩子,你该上学了,你没看和你一般大的都上三年级了!”上学就上学吧,不就是从大洼里上学校里去玩吧,怎么还学习呀。我清楚地记得我学十以内的加减法,老师把我的手指掰得生疼,急得直转圈儿。这算好的,还学十二、十五,我把手指头数了三遍也凑不够十五,急得老师大骂:
    “把鞋脱下来!”
    要不说老师对俺就是好,学什么都是加厚的,人家上小学都是数手指头,俺是手脚并用!
    学习上开窍比较晚些,但是在其他方面还算正常。比如说俺们上小学的时候正赶上毛主席逝世,全国人民都戴孝,我们每个小学生都发了一张白纸,老师教给我们叠小白花,到设在大队部的毛主席灵堂前吊唁,我清楚地记得大队部门口有两个手抱冲锋枪的民兵战士,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从毛主席灵堂吊唁回来,我们舍不得扔掉手里的小白花,平时哪见过这么白的纸呀,于是有人打起了我的小木匣儿(我父亲是个木匠,我们买不起书包,父亲就给我打了个小木匣子当书包)的主意:
    “咱们玩会儿哭儿吧!”
    那时候村子里死人出现了火化,小木匣子成了骨灰盒。由我在前面带队,抱着小木匣子,猫着腰,后面的男女手举着小白花,猫着腰一起哭:“儿呀,儿呀!”你说傻呀,没有一个哭爹的。从一个书桌膛子转到另一个书桌膛子。突然“通”一声,撞到了老师的大肚子上了。老师咆哮了:
    “谁带得头?”
    没有一个人言语。
    老师抄起火筷子:
    “把脸扭过去,面朝黑板!”
    “我让你不说,你让你不说!”
    火筷子打在屁股,尽管隔着厚厚的棉裤,发出墩实的击肉声。
    课下,我们摸着火烧火燎的屁股:
    “怎么办呀?”
    “火筷子打在屁股上是真疼,要不我们趁老师不在的时候咱们把火筷子扔了吧!”
    “那可不行,老师找不到火筷子还不得跟我们急了吧?再说没有火筷子我们也没法生炉子呀!”
    “那你说怎么办呀?”
    我摸摸后脑勺:
    “要不咱们给火筷子加加温吧!”
    我们把火筷子插在炉子里,就插了一会儿,然后拔出来放在讲桌上。老师又捎起火筷子打我们,大叫一声把火筷子一扔。尽管我们几个男生没少挨耳光子,但是怎么说也比挨火筷子强吧。
    自打那儿以后,老师再也不敢轻易抄起火筷子了,这叫什么?一朝被火筷子咬,十年怕井绳!
    跌跌撞撞升入了二年级,一位天津下乡知识青年教我们,人长得不漂亮我们可以原谅,课讲得不好我们可以原谅,但是唯一不能让我们原谅的是我们整个村,夜里撒尿都是使尿盆,一个大瓷盆,全家人往一个盆里撒尿,她居然使漂亮得耀眼的红尿桶!她的屁股怎么那么金贵?
    提起这尿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传说。一天,一个傻小子到大洼里打猪草,打着打着,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挖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聚宝盆。傻小子高高兴兴地跑到家里:
    “爸爸,你看,俺挖了一个盆!”
    他爹说:
    “咱们家正好缺一个尿臊盆,正好使它当尿臊盆吧!”
    到了晚上,他爹从炕上下来撒尿,也许是岁数大了腿脚不利落,一屁股给蹲在聚宝盆里了。他爹忙大喊:
    “儿呀,快拉我一把吧!”
    拉出一个爹又一个爹,拉出一个爹又一个爹,弄得三屋子两炕没别的,全是爹,还有一个爹蹲了聚宝盆里大喊:
    “儿呀,快拉我一把吧!”
    傻小子急了,一推,大骂一声:
    “去你娘个瓜子打的吧!”
    这个老师的尿桶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一个伙伴说:
    “正好我这有个小刀,要不咱们给它挖个小口呀!”
    我说:“那不行,老师知道了还不打死咱们嘛。”
    我跑回家,偷了一杖母亲纳鞋底的大针,在老师的漂亮的小红尿桶底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捻,捻了半天终于捻出一个小砂眼,然后又把老师的小尿桶重新放回去。
    第二天早晨,看到学校院子的绳子搭满了被褥,每个被褥上都画了一个标准的中国地图!兴许那位老师的爱人患有前列腺,尿急尿频,老师没有生气,也没有查我们,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真是有惊无险呀。
    还有一件事让我们接受不了,那时候女孩子穿个格褂子就当天仙了,偏偏这位老师穿了一件大红褂子,这也就罢了,偏偏又烫了一个卷发!说句真的,我们小时候除了看过绵羊尾巴毛是卷的哪看过卷毛!怀了孕,腆着大肚子给我们上课。不客气地说,那一节课就我听得最认真,同学们有叠趴儿的,有画小人人儿的,就我一个人不措眼珠地盯着老师,老师讲得什么,一句没有听进去。那时候村子有就有收音机了,收音机当时正热播刘兰芳的《岳飞传》,《岳飞传》有一位大将叫牛皋,牛皋有一匹马叫卷毛狮子兽,大肚子蝈蝈红。突然卷毛狮子兽大肚子蝈蝈红从《岳飞传》里跑出来,从教室的窗户外跑进来,嘶鸣着。
    老师一拍板擦儿:“下课!”
    千不该万不该,我脱口说了一句:“卷毛狮子兽大肚子蝈蝈红!”声音并不大,但教室里不亚于晴空起了一声霹雳,同学们哄笑起来。
    老师拧着我的耳朵,把我象拖死猪一样拖到办公室,一顿臭揍后,深情地说:“写检查!”
    检查怎么写呀,我斗大的字还没有识两筐了。我请教了所有的师哥,答曰:
    “你骂骂自己,骂得越狠越好,给老师解解气!”
    骂街谁不会呀,没有上学以前俺还自学了两句呢。
    课堂上,我拿着一张比擦屁股纸还皱的纸,无限愧疚地,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裤裆里,小到连自己都听不到读什么。
    老师大声咆哮着:“大点儿声!”
    “我是一个臭流氓,我不该……”
    没等俺念完,老师上去两把把俺的作品撕个粉碎,拽在俺脸上:
    “不深刻,重写!”
    这一下把俺给难住了,俺就会这两词,多一个也没有!只好请教师姐,说好话,许愿,就差给人家磕头了,才从师姐那里趸回两词:“养汉老婆,臭破鞋!”啥叫臭破鞋,谁的脚上一年到头有过新鞋!俺走上讲堂,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无限深情地用洪亮的男中音朗诵:
    “我是一个养汉老婆,臭破鞋……”还没等俺念到“我不该”,老师用手指点着俺的鼻子大骂:
    “你还臭破鞋,你也配臭破鞋!”
    俺说俺是个臭破鞋,你非跟俺抢,俺也知道俺抢不过你,干脆就送给你吧。
    同学哄堂大笑,有吹口哨的。老师气得脸白一阵紫一阵,用手一指教室外面:
    “出去!”
    “俺不出去!”
    于是俺和老师打起了游击战,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讲就叫躲猫猫。别看毛主席语录背不下来,但是深得毛主席游击战的精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声东击西,忽下忽下”,一会钻书膛子,一会儿钻了书桌底下,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手掌,最后被老师逼到一个角落,老师用力掰开我紧握桌子角的手,用力往外拉我,我的力气不如老师的力气大,结果我松手了,老师一个大屁股蹲蹲在地上。
    老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到校长那里,说俺骂她了,说俺打她了!诸位可以评评理,我只是骂俺自己了,她打俺俺并没还手,还只是松手了!
    我二爷被请到校长办公室,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嚅嚅地把感动了全村男女老少的理由重复了N遍,也无法感动校长和老师,最后老头差点给人家下跪了,校长才特批,老师恩准:全班同学坐着听讲,允许我站着听;全班同学在教室内听讲,允许我在教室外听讲,让我一个人深刻地体会老舍先生的名著《在烈日和暴雨下》的意境,并且说出一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至理名言:
    “写不出检查,就甭想进教室的大门!”
    感谢我的一个堂兄,当时正读高中,有一本小词典,时不时还拿家来几张报纸。每次晚上回到家,我如饥似渴地趴到小字典上、报纸上,把凡是认为不好的词用铅笔勾下来,比如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之类的,然后抄在一张纸片上,团成小纸蛋蛋,放进兜里。第二天,老师讲课,同学们在教室里听课,我一个人站在教室外面写检查。我就从兜里掏出昨晚团好的小纸球儿,用力往天上一抛,落地后再用手指弹,两个纸球相遇我就把纸球儿上的字抄在一起,联成一句话。再团成纸球,再抛,再弹,再联成一句话。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天奋斗,我的第一篇处女作诞生了,满满三大篇呀,感动得校长直竖大拇指,感动得老师是热泪盈眶,终于原谅我的错误了。
    进入大学,我有机会接触大量的文学名著,接触了大量的文学大师,经过我三年的孤心苦诣的研究,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我的纸蛋蛋派可谓源远流长,可以上溯到宋代。宋代一位著名的诗人陆游说过: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弹”之。另一位著名的文学大师苏东坡在他的名著里写过:“弹”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于是做纸蛋蛋派文学大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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