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讲的故事【5】

老董

            父亲讲的故事【5】      
      日寇投降后，傅作义占据了北平，在反动地主还乡团的引导下，他的触角一直向南延伸到大清河两岸。国共两军来回拉锯，使两岸老百姓饱受战争创伤，人心浮动，民不聊生。一九四七年九月，我冀中部队在八，十分区地方武装的配合下，发起了大清河北战役，斩断蒋军伸扎在我解放区边缘的触角。我解放区人民为配合部队的行动，组成了浩浩荡荡的支前大军，人们套大车，推小车运送军粮弹药，组成担架队跟随部队一起行动。在县武委会郭主任的率领下，父亲扛起枪带着担架队上了前线。
       一九四七年九月十一日，我冀中部队一个团包围了盘踞在武将台村的蒋匪帮，另外两个团负责打援。被包围的蒋军是一个营外加一个机枪连。傍黑战斗打响，敌人的火力十分猛烈，我军受到敌人的顽强抵抗，伤亡惨重。后来一部分连队突进到村里，被敌人反包围在里面，中心开花没能如愿，反而加大了我部队的伤亡。我军前赴后继勇往直前，打得敌人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加之我打援部队把敌人挡在了界外，敌增援部队始终未能前进一步。武将台守敌的心理意志垮了，敌副营长想投降，敌营长不允，妄图负隅顽抗。敌副营长见大势已去，开枪打死了敌营长，随率队举白旗投降。此时，已是九月十二日拂晓。此战斗敌人死亡300多人，我部也伤亡严重，牺牲了四百余名指战员。我军打扫完战场迅速撤离，剩下最后清理战场的任务，交给了我县的民兵。
        那是战斗结束的两三天以后，由于天气炎热，战场上的遗体全都发涨起来，尸体上布满了蛆虫和苍蝇，离老远就臭气熏天。父亲带领的是建国县（注）的支前大车队，第一次拉时，车把式还勉强向装麦个子似地 把死尸装一车。到第二车第三车也就是象征性地装上三四个，赶紧趋车往回跑，人们受不了那味儿。
        尸体拉到新镇南边的一个大坑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坑，有专门负责掩埋的人员，由于尸体太味儿，人们吃不下饭，即使勉强咽下，不一会儿也会吐出来。为了保障支前人员 的体力，县武委会买来生鸡蛋，供给大伙儿，只准生喝，不准煮食，人们也没空煮食。父亲说他们一天没吃东西，一是顾不上，二是惦记着国民党飞机轰炸和国军打过来。一门心思只是赶紧完成任务早点回家。三是尸体味太大，让人受不了。
       这时的武将台村里空无一人，只有地上干透了的一片片污血，冒着青烟的房屋，被炮弹炸塌地残垣断壁，整个村庄一片狼藉，显示出来战争的残酷性和毁灭性。父亲讲，车把式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胆大的出奇，他解下一名国军尸体身上的皮带，用死尸的衣服把皮带擦干净，问父亲，你要吗？父亲说：不要，嫌晦气。车把式说，这是真正的黄牛皮的，扎去吧，一辈子也坏不了。说完他自己丢掉他的布绳腰带，把皮带扎了起来。拉了三趟建国县的大车队就回家了，父亲带着担架队留在了大清河岸边，等待着新的任务。
        没几天，驻扎在霸县的国民党军队妄想越过清河进攻解放区，遭到了解放军的顽强抵抗，战斗经历了多次反复拉锯，国军始终没能越过大清河。傅作义见反攻无望，只好灰溜溜地退了回去。我军也出现了伤亡，重伤员立即被担架队送走了，父亲护送的伤员都是还可以自己活动的人，这是父亲第一次负责担架，那一年他十七岁，外加四个民兵。护送七副担架，顺大道往南去。过了新镇天已经漆黑了， 清河北岸枪炮声依旧响着，担架队走到一片小树林附近，从北面飞来一架飞机，突然，飞机扔下来两颗照明弹，霎时，大地被照得一览无遗，父亲说:就连地上有一颗针，都看的清清楚楚。父亲大喊一声：快进小树林。
       担架队跑进了小树林，小树林里正巧有一个土坑，父亲让伤员躲进土坑里。担架队员们全都趴在土坑四周。父亲对担架队员们说，只要咱们在，就决不能让伤员们负二次伤，保护好伤员是咱们的责任。有个伤员对父亲说：你们走一定要带着我们，千万不要把我们丢下呀。父亲对他说：放心吧同志，我一定把你们带到任丘后方医院。
       这时国民党的飞机又转回来了，突然一歪翅膀，对着小树林“哒哒”就扫了一梭子子弹，一溜火光全都打在了小树林边缘，离伤员的距离还老远，只是吓了人们一跳。约莫半个小时的功夫，就见照明弹“跐溜跐溜”往下流着火，照明弹渐渐地熄灭了。四周又漆黑一片。伤员们上了担架，担架队顶着满天的繁星，朝南一直跑下去，经过了飞机的骚扰，人们在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就连伤员也强忍着疼痛，七副担架一路小跑，终于和前来接应的郭主任回合了。父亲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二十多个人毫发无损，平平安安见到了自己的上级。
      父亲每每讲到这里，都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说：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小青年，思想单纯，上级交给的任务再苦再难也要完成。只是这次任务完成后，心里十分后怕，要是飞机扫射伤了人怎么办？要是有人趁着飞机扫射丢下伤员自己跑了怎么办？如有还乡团在路上伏击担架队怎么办？自己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好在这些都没发生，没有辜负上级领导对自己的期望。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完成了任务。父亲如是说。




   {注}　
1939年4月2日，冀中区党委和行署决定，由献县东部划出三个区，河间东部划出两个区，另包括交河北部一些村庄，在三县结合部成立建国县，
建国县辖八个区，250个村，20余万人。李韩店归建国县七区（崔尔庄）管辖。
       这是以焦建国烈士名字命名的一个县。
焦建国（原名焦守健），（1912年---1941年），出生在饶阳屯里村。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调任献县、沧县、青县，交河一带担任中心县委书记。1941年焦建国和各县的干部在沧县前军庄开会时，突遭日军重兵的包围，在突围时，焦建国为了掩护地委女巡视员刘光鉴同志，阻击敌人，不幸被子弹击中头部，光荣壮烈牺牲！时年29岁。当时焦建国同志已当选为出席中国共产党第七次代表大会的代表，他还没来得及踏上奔向延安的征途就与我们永别了。
焦建国牺牲以后，广大干部群众满含热泪为祖国的这位好儿子举行了隆重的追到大会。为了纪念他，冀中三专署根据群众要求，把他曾经战斗过得献、青、沧、交一带划出一部分区域，建立了以焦建国烈士名字命名的以杜生镇为中心的建国县。（1959年4月24日河北省人民政府在调整区域时，撤消了建国县，将其所属分别划入河间、沧县、献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