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麦田

无名草

对农民来说，最早认识的庄稼应该是麦子。在所有结籽的庄稼里，只有麦子是秋种夏收，它让人模糊了“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注释。
　　立春之后，燕子呢喃，麦田似一湖绿水，又像大地幽深柔和的眼睛，和农民友好地交流，并盛下了农民的希望；它覆盖着大地，它回报了大地。
　　它吸天与地之精华，它采风霜雨露之琼浆，它是最富物质和精神的庄稼，也是最富物质和精神的粮食。
　　麦浪——天堂的桌子，摆在田野上。诗人海子说。
　　二
　　麦子，这些泥土样的小颗粒，是北方人维系生命的主要来源。一望无际的麦田，更是北方最壮美的景观。把土地视作命根的农民面对六月的麦田，常常心存感激，甚至顶礼膜拜。
　　烈山区古饶镇况楼村年近七旬的况开信老人，质朴，和善，开朗，一脸的古铜色，掩饰不住岁月的沧桑。他对今年麦子的感受非同往年，一方面，他说，今年的麦子很可怜，胎里旱，棵里干，直到灌浆都没有一场透地雨，都到芒种了，他还每天仰望着天空，看有没有卷积云；另一方面，今年是他最后一次守望麦田了。淮北经济开发区68平方公里的新区建设，首段就是况楼村。村里召开了党员会群众会发放了明白卡，坚持公正公开及时足额补偿群众，加快安置房建设，帮助群众算好“长远发展帐、经济补偿帐、条件改善帐、就业保障帐”四本帐，协助群众联系房源，搬家队免费搬迁。这一切都意味着，他和他的子孙后代从此告别麦田成为永远的城市人。
　　况开信老伴俩守护着一方庭院，坐落在石塘左侧，石塘是他和孩子们早年开挖山体时留下的，后来因为在旁边建一村办小学，就停下来了。停挖的石塘居然也长出杂草，与老人的庭院对视。院子不大，但能拥有一个院子是很幸福的，因为院子意味着阳光、雨水和花草。蔷薇花从院子里开出来，细密花蕾，波浪一样在院墙上铺展。
　　长养熏风拂晓吹，渐开荷芰落蔷薇。
　　三
　　老人热情好客，有朋自远方来，小酌，对弈，或者搓两把，但今年四月份村里开过搬迁动员会之后，老人最喜欢的就是去麦田散步，有时也到新区安置房效果图板牌看看，那是年轻人尤其向往的地方，他们从四面八方候鸟一样回来，很快把本来就闲置的房子推倒，又候鸟一样飞走了，实质上，他们早已经是准城市公民了。他们对麦田的守望远没有老人们那么痴情，那么动心。
　　蓝蓝的天空下，碧绿的濉河水不舍昼夜的喃喃细语，执拗又颇似得意地拍打着河的两岸。在这片血汗凝成的土地上，是老一代农民们用脚板谱写的乐章，老人站在麦田边，深深地吸一口烟，与自己的麦子有一种血缘般的亲热感。麦浪悸动的声音，像是跟老人聊天，麦芒锋利的面孔，把岁月的季节刺穿，也洞悉了老人惜别的心田。
　　老人做梦也们有想到，老了老了还能过上一段城市生活。老人很羡慕年轻人，面对儿孙们，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既寂寥又似乎得到欣慰的感觉，这应该是一种城市文明的趋向心理。
　　当前，淮北市正在开展创建全国文明城市活动，以城市的标准建设新农村，以市民的理念培育新农民。
　　文明，是一种发展底蕴，一种社会和谐。
　　文明，是一种城市精神，一种生活品质。
　　四
　　记忆打开，七十年代，没有机械，急急惶惶忙着。收麦大致要经历这样的过程：备场——把场弄平整光滑；割麦——用镰刀把田里的麦子割倒；打场——把麦粒用石磙压下来；晒粮——晒干粮食进仓
　　芒种忙，三两场。农村机械化早已使繁重冗长的午收压缩到端午节前后两三天。衣着裙裾的留守妇女甚至连衣服都懒得换，一晌的功夫，橙黄的麦子就变成口袋里的钞票，因为面粉厂的收购汽车都开到了收割机的卸粮口边。打工在外的汉子们也很少往家里言语一声，交代些什么，即使小卖部的电话响起，那也是思夫怨妇们躲躲闪闪又万般缱绻的绵绵话语。
　　即使留守老人也无需担心麦收，因为村里每年都有夏收夏种三帮扶，多措并举保午收，确保帮扶不漏一个人，不荒一分田地。
　　村口路旁地参天白杨，在忽缓忽急的热浪中向天空袒露无遗。麦田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赋予了生命的激情。联合收割机省略了昔日割拉碾压扬晒等所有过程。镰刀，似乎被人忘记。但况开信老人每年都把镰刀磨得寒光逼人，他似乎在寻找挥舞镰刀唰唰作响的感觉。他把地头坟边电线杆旁的收割机不易割到的麦子都先割下，他绝不愿意落下每一个本该收获的麦穗。
　　收割机齐刷刷的牙齿，温情地吻噬着麦子，熟透的麦子焦急地等待着镰刀的亲吻和老人那串熟稔的足音，幸福就从麦子与镰刀地接触中开始弥漫整个午收，麦子安静惬意地倒在午后阳光的怀里，舒适地睡去。
　　老人在麦子的目光中穿行。
　　老人与麦子默默对视，目不转睛。

比翼双飞

沉重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