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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祭母文的一些补充 祭母文一出，网友对此文褒贬不一，有的网友直接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文言文写，这不是就不让人好好地看吗？我把祭母文的一些情况向网友交待一下。 我母亲刘秀英，乳名大先，祖籍衡水安平。我曾外祖父自己一个人骑着毛驴从衡水安平逃荒，在刘磨乡韩韩磨村落户，后来和我高祖刘庭兰同在胜芳学会了染布，是同门师兄弟。但是我外曾祖父在韩么磨村单门独户，帮手很少，很难形成规模经营，但即使那样，经过几年的辛苦经营，我外曾祖父也置了一顷多地，五挂大马车。日子好过了，就把我另外一外曾祖父接过来。但是我那个外曾祖父人是勤肯，就有一个小毛病，爱玩个小钱，当时叫端小宝儿。在他的带动下一家子男的女的都耍钱，偌大的日子没几年就空了，没办法，我外曾祖父不得不拉下脸来给本村的大地主韩延九扛年子（打长工），要知道富过一下子穷下来给人家扛年子一时抹不下脸来，但是累死八活一年下来也维持不了一大家子的生活，以致于连过年的饺子面都没着落，要知道过年吃顿饺子对于一个辛苦了一年的家庭意味着什么。我外曾祖父被迫向东家张了张嘴：“大叔，借给升白面吧，怎么着过年也得吃顿饺子呀。”“唉。”东家答应了，但是都到了大年三十了，东家也没借给的意思。我外曾祖父不好意思地又张了嘴：“大叔，你看那白面……”，“噢”，东家说了，“你不提我还忘了呢，我早让人给你背了家里去了。我不是不借给你，我是怕你背不到家在半路了又给输了。”从此以后我外曾祖父发誓不赌钱，我姥爷，我舅舅，到我表哥没有出过一个赌钱的。 我高祖虽然和我外曾祖父虽是同门师兄，但是就比我外曾祖父幸运多了，家族比较大，我高祖就和弟兄几个搞起了规模经营，我高祖是染房，其他几个高祖有的搞踩房，有的搞粉房。我们大家庭由此分出三支儿：染房铺、踩房铺、粉房铺。粉房铺就是把红薯粉碎了再推干粉。踩房铺就是把染房铺染的布压平了，当时没有电熨斗，主要是靠机械把压平了。有几个大木轴，人踩在上面，成匹的布就压平了。我们家染布几乎垄断了文安东到滩里、胜芳一直到天津渭。提起染房铺，文安县的老人很少没有不知道，没有不竖大拇指的：“染房铺，在城东那是跺脚山山响的大户！” 后来家里出了几个人命案子，再加上大水吞门，听我祖父讲：“碌碡三十年不翻身。”三十年大水退不下去，颗粒不收，家道逐渐衰落了。 我母亲出生在芦沟桥事变前夕，我们这里的人叫闹二十九军，听我母亲讲经常从一人深的庄稼地里或芦苇丛里钻出来扛大枪的，给小孩们大饼吃，小孩们不敢吃，怕里面有迷糊药。 兵荒马乱，大水吞门，一家子实在混不下去了，就逃荒到天津渭。男人们拉黄包车，拉黄包车的车夫为跟洋车抢活一拉起来就得跑，经常是拉吐了血，我外祖父就是拉黄包车落了一身病，临死也死了个喘上了。有一次我外祖父拉了一个大摩登，人们都跟那人叫种高丽棒子，一拉起来就跑，正赶上闹肚子，又停不下来，结果给拉了一裤子。臭味迎着风儿吹着大摩登，人家用手帕捂着鼻子，用夸张的口气说：“嘛味呀，臭，真臭！”我外祖父急忙解释：“臭水沟，臭水沟。” 这话在村里传了好几年。男人们拉黄包车，女人们给人家当乳娘，洗衣服。就是那样也维持不了几张嘴。姥姥拉着妈妈要饭，姥姥不好意思张嘴，拉着小孩好要，到法国租界、日本租界、美国租界去要。美国人比较大方，有时候大鱼动不了口，就整个地送人了。日本人不够揍，不给不说，还经常放出来大狼狗，追得妈妈连鞋都跑没了，最后姥姥一下子把妈妈扑倒在地，姥姥的脚脖子被大狼狗咬了一口。那时候女人都裹脚，讲究几寸金莲，跑起来就是在平地很少不摔跟头的。 那时候天津渭比较乱。天一擦黑儿，大人们就不让孩子们出门了，到处有放迷花的，将小闺女放了去就卖给窑子，小小子放了去就挖心、挖眼，外国人拿中国小男孩的心、眼下药。听说一个出殡的叫警察给拦下来，棺材里有两大缸小孩的眼珠，听说眼珠子在缸里还旋转，滋滋直响。 我妈和我大舅在一天天擦黑的时候到法国租界去捡煤渣儿，迎面过来一个放迷花的，扛起我妈妈就跑，我大舅抱住人家的大腿，我妈在那个人的脸上又咬又挠，再加上两孩子又哭又喊，大人们出来了，那个人一看不妙，就把我妈摔在地上，我妈的额头落了个大伤疤。 后来又回到老家，有几宿能在家里睡个安稳觉呀，今天绑票儿的来了，赶明儿白脖儿、日本人又来了，一家子经常躲在高粱地里看人家把房子挑了点了。 十九岁的时候妈妈嫁到我们刘家，上有三层老的，下有小叔小姑子，一大家子吃什么呢。全凭着妈妈的精明当好几个村的妇女主任，当时大跃进的时候合村并社。村里吃大食堂，妈妈在食堂里管点事，今儿个揶个菜团子，赶明儿藏个窝窝头。我们村的老支书开会开到一半，实在开不下去，偷着跑到下坡从怀里掏出块菜帮子啃两口，那个菜帮子在会场上掏出来还不亚于一杖炸弹呀，人们都饿红了眼。 我爸爸叫圈住，几个叔分别叫得子，留住，跑不了，从乳名上看，孩子伤了不少。能侥幸活下来的营养不良发育不良，我几个叔个子没有超过一米六的。一晃到了结婚的年龄了，谁愿意把女儿嫁到这个主呀。我父亲排老大，母亲特别争气，生怕这一帮子小叔子在村里被人看不起，自己无论遭多大难也要将小叔子们成一家子人。气是争了，但是得东西呀，得给人家下聘礼呀！我大婶的聘礼是什么呢，说出来不怕大伙笑话，一筐头胡萝卜。聘礼是下了，我大婶也娶进家门了，但是这一大家子一冬一春吃什么呀？正是在那一年呀，我大姐出生了。我们家住在西厢房，东面是猪圈，厕所，一进屋就是炕，一进屋就得低头。冬天冷死人，水缸里都冻了凌。夏天一点风都吹不进来，热得跟蒸笼差不多。因此我在祭文里写到：蜗居斗室，只尺见方，冬则破冰取水，夏则蚊蝇飞扬。冬天呀，那个小破屋四面里透风，那个小被呀，又窄又薄儿，都透见亮儿了，盖了大人盖不了孩子，妈妈经常是半宿半宿地身体差点冻僵；夏天，热汽都熏脸，蚊子、苍蝇撞头，妈妈用大蒲扇扇了这个扇了那个，还有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白天不下地顶个大劳力行吗？所以我们哥四个虽然小时候没有怎么穿过新衣服，但是妈妈手特别巧，就是补丁也能补出个花样儿来，让别的孩子们羡慕不已；虽然吃糠咽菜，但是就是野菜妈妈也能做得有滋有味儿。我现在非常留恋妈妈用苜蓿打的糊饼，用野菜蒸的菜团子。野菜团子加上点大油，没觉出多苦，相反是满嘴的清香。我走遍了全县，不，是全省，不敢说吃遍了山珍海味儿，但是无论吃什么再也吃不出妈妈那饭做得味道了。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吃倭瓜汤，妈妈炸了点花椒油，又乱了点白面疙瘩，我一人吃了六七碗，晚上就跑了六七次夜，我在外面蹲多大会儿，妈妈就披着褂子在寒风中站多大会儿。 就是在那间小屋里，我的那个未曾谋面的大姐呀冻馁而死。我妈一辈子为没个扒床的委屈极了。等我们见到我妈最后一面的时候，我妈用头拄着地，嘴里淌着鲜血，我想象不出我妈在临走的时候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我妈走后邻居跟我提到，其实我妈在临走以前是有征兆的，和邻居们提过胸部、腹部隐隐作痛。但是俺的那个妈呀，那肠子呀虑了这个儿又虑了那个儿，俺的那个妈呀，就是你老儿要楼再紧张，指着你从牙花里列一来的钱还是怎么样嘛。您就忍忍着，您宁可跟外人说也不跟自己的亲生儿子说呀！我妈这个病好的时候比个好人还好呢，也别说一年上医院去好几次，让这个儿媳妇吨扯几句，让那个儿媳妇包齿几句，老人可是一辈子争强好胜的人呀。要是俺姐能在俺妈跟前呢，有什么话还可以跟闺女唠叨唠叨。闺女是个什么，不是尽孝的，是整个家庭的警察，是监督儿们的，是平衡儿们的。但是俺姐走得早，要是有俺姐，老娘何在于斯斯。 老娘走后，我可以说是目不交睫，以泪洗面，心里除了思念就是悔过，就是自责！ 我妈妈一辈子要脸，一辈子争强好胜。地里的活从不让那些大老爷们。跟男的干一样的活，但是吃得可不一样。我爸爸饭量大吃不饱，我妈妈就从自己牙花列下来，让着我爸爸吃。爬洼的时候妈妈吃饭都躲在一旁，带着的菜团子都捧不成个儿，都用双手捧着吃，咽不下去怎么办呀，就趴在车辙里或大沟里喝几口水送送。吃野菜吃草根吃的，早早地，我妈就把一嘴的牙都掉光了。 因此我们哥几个从很小的时候就立下志向：一定要长出息，混出个人样儿来，将来好好孝敬我妈。我大哥当时也是考第一呀，十一岁就拉下来看弟弟们，十五岁就跟着大人们上河打堤，累得趴在大车后面哇哇直吐。我有个二爷看着实在过不下去了，跟我爸爸急眼了：“哪有你们这么使孩子的，他爱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呀。”于是到生产队里打脑袋撞头，生产队长才给我大哥安排个轻尚点儿的活，先是放羊，后来换洋火，再后来村里有了机磨房，我大哥就去机磨房推面去了。 我们哥几个学习都非常勤奋，一根铅笔经常使得拿不住了，黑色的包装纸，用我爸的刮胡子刀打成三十二开的，再用我妈纳鞋底子的大针大线缝好，反正面地使。我们买不起参考书，就借来自己抄，等到第二天再还人家，后来读到“书非借不能读也”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感受非常深。我和我二哥的成绩都非常优秀，我二哥当时在刘么联办中学考了第二名，我在我们那一届考了全乡第一名，全县第二名。我们都升入了大学，一门出了两个大学生，在我们那个穷困的小村足以让我爸、我妈在丰各庄父老乡亲们面前骄傲一辈子。尽管后来由于我们个人气质的原因，书卷气太浓，没有混个一官半职的，但是母亲的善良、勤奋、吃亏是福以及踏踏实实干事、堂堂正正做人的教诲足以让我们挺直腰板无怨无悔在走完自己的一生。妈妈在天之灵安息吧，不孝儿刘凤迎草书于2011年7月7日子夜。 | 
发表于 2011-7-8 06:59:04
永世不忘父母的恩情！
发表于 2011-7-10 09:59: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