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那双脚---转载

常辉居士

母亲生在农村，小的时候，家境贫寒，夏季里，常常是赤着脚度过的。长大进城后，母亲是装卸队长。工作不分白天黑夜，经常在熟睡时被叫醒。当装卸煤渣回来时，满脸只有牙是白的。最累的工作是扛大米和棉花包，大米通常四袋摞一起，棉花包一般都是二，三百斤，必须一口气扛到指定的位置。许多家属累跑了，只有母亲和少数的人坚持下来。
母亲的脚很白，很美，干净而有力量，她常自豪地认为：这双脚，劳苦功高！尽管很累，但母亲的心情是愉快的，步履是轻盈的。母亲的脚，是在那一天，就是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变的沉重起来了，那一年，母亲才33岁，我九岁，弟弟五岁，妹妹才一岁……
父亲为保护他徒弟因工牺牲，面对三个幼小的孩子，面对未来的生活，母亲陷入绝望的境地。曾几何时母亲用颤抖的手去触摸电线，曾几何时母亲泪眼朦胧的迎面扑向飞驰的列车，每次都是我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衣角，纤弱而无助，只能求救于旅客“救救妈妈……”，母亲常常呆呆的伫立在父亲的坟头，任风雪凝固了双眼的泪滴，母亲不停地走，任寒风冻僵了那双美丽的，现在却是沉重的那双脚。直到我的脚也跟着冻僵的时候，母亲醒悟了，把我的小脚揣在她的怀里，相拥着哭成了泪人。
挨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母亲开始沉默了，她又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孩子们。这双脚，开始走上沉重的，漫漫的旅程……
我上高中后，母亲就更加辛苦了，黑黑的秀发，多了许多沧桑的银丝。高考那年，母亲为给我补养身体而养头猪。母亲的脚步就更加繁忙了，常常需要到几里远的荒郊野外，去割猪草……怕打扰我们的学习，她一般不让我们跟着。周日休息，我坚持着和母亲一道去割猪草。自此，我开始喜欢上了落日，喜欢上了雨后的彩虹，那个时候，在夕阳的余辉中，在雨后的彩虹下，母亲的背影是多么的美丽。
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不见母亲回来，弟弟妹妹急的不知该怎么办，见我上晚自习回来，都哭着奔过来。路，弯弯曲曲，坎坷不平。星星和月亮都隐匿了形迹，兄妹三人手牵着手，在旷野里大声的呼喊妈妈……终于找到了母亲，母亲疲惫至极，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扛着那一大筐猪草，默默的走在母亲的背影后，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回到家中，母亲的脚已经流出了鲜血，我小心翼翼地给母亲用温水洗了脚，又轻轻地涂上了酒精，这是生平第一次给母亲洗脚……我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了母亲的微笑而好好读书！”我如愿以偿的上了大学毕业又当了数学教师，再后来，弟弟和妹妹也相继考进了大学。这时候，母亲也退休了。
供我读书，已耗尽了家里的积蓄。我和弟弟都声明今后成家立业不再要家里的一分钱。母亲默默地看着我们，没说什么，只是带着那双受伤的脚，又开始了新的跋涉——做小买卖——卖瓜子。数九寒冬，在凛冽的风中煎熬，帽子被挂满了冰茬，只露出两只期盼的眼睛。那匆忙的背影，常常消失在夜色中。就这样一分钱，一角前地积攒着……
结婚时，我没有要母亲的钱，我又怎么忍心要那些母亲用带着伤痛的脚走出来的那分血汗钱呢！最后，家庭会议决定，把钱留做供妹妹读大学的费用。
如今母亲，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但她的脚和腿，却因劳累患了风湿，兄妹们都争着给母亲买药，也常常逼着母亲吃我们带回的营养品，母亲微笑了，可病魔却一直缠绕着她，看着母亲的腿脚拖着沉重的身体，多想替母亲承担这些煎熬！多次问过母亲的生日，母亲总是不肯告诉，说：“过一次生日，就要折一年的寿。”我知道，她是怕孩子们破费，我们又查了户口，母亲说户口的生日是假的。
一天忽然接到妹妹的电话：“哥哥，我已经从妈妈那里套出了她的生日……妈妈要和你通话！”
话筒里传来了熟悉的，让我激动的声音：“我这里很好，不用惦记！只要你们和孩子都好，我就高兴了……”
我的话语有些哽咽：“妈妈，今年是您的六十大寿，在您过生日的那一天，我只想再为您洗一次脚……”
夜色无语，蓦然想起一位朋友送的一句话：“是父亲给了我刚毅和正直，是母亲教会我善良和宽忍。”
母亲，您的足迹，一直激励着我行走在人生的旅途。母亲，我多想再为您洗一次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