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加减法

柔情似水

人生的加减法
小时候最喜欢做加法，加上一岁就是长大一岁，长大一岁了就可以象哥哥似的，过年的时候可以穿上新衣服了，在我们家里总是给哥哥买新衣服，哥哥穿小了才给弟弟穿；
长大一岁了就可以象哥哥似的背起绿书包上学去了，我总是抱着爸爸打的黄色的小匣子上学，同学们都讥笑我是抱着骨灰盒去上学；
长大一岁了就可以坐在凳子用课桌听课了，那些同学不是因为比我们大一岁吗，他们就可以坐在凳子上，用又高又大的课桌，多神气呀，我们这些小同学，五六十个人挤在一间教室里，十五个人挤在用砖头支起来的一条大板子做成的课桌旁听课；
长大一岁，再玩骑马打仗游戏的时候就可以不再当马了，也可以象大一点的同学一样，骑在小同学的背上，手里拿着秫秸晃着，嘴里喊着冲啊杀啊，俨然象一位威武的大将军；
长大一岁再去偷瓜摸枣的时候就可以象大一点的同学一样可以在外面望望风，不再提心吊胆地去偷了，偷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多分一把枣，因为在玩偷瓜摸枣的游戏中，分配原则完全是根据力气大小、个子大小而不是根据风险大小、贡献大小，不就是因为我比他们小一岁吗，我承担的风险最大，分得最少。在生产队的时候，我老爷给生产队看瓜，他们怕被我老爷追着，窜掇我打头阵去扒我老爷的瓜，但是我老爷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追起我来并不比追他们客气得了多少，追得我鞋都跑掉了，小脚丫子让姜狮狗子、蒺藜秧子扎得呼呼流血。这事风险太大，后来我们一帮中出了一个狗头军师，说偷瓜风险太大，不如去偷生产队的公章吧，在白纸上盖个戳儿写几个字，就说生产队队长让我来的，队里来了几个戚，让你老爷给摘几个好瓜。只次得手后，我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生产队不可能天天来戚呀，我们那个狗头军师得意忘形之余犯了一个要命的错误，你的字写得跟屎壳螂爬得就是画几道也没问题，反成我老爷又不识字，我们指着字说什么是什么，我们那个狗头军师呀，千不该万不该，因为嫌“来戚”了的“戚”字笔画多，写了几个汉语拼音，只有小孩儿们会汉语拼音，就算我们村最有学问的老秀才也不会汉语拼音！这事越闹越大，查来查去查到我头上了，我老爷吓得脸色都变了，打我的手都有点哆嗦，这是扒瓜摸枣吗，这是盗取公盖，抓住了还不弄成个反革命判几年呀，家里也得跟着遭殃。我吓坏了，连哭都哭不出声来了，谁知生产队长看了看我，乐了，拍着我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夸我：
“真不愧是小诸葛的孙子（我老爷的外号叫小诸葛），鬼点子就是多，将来一定地人物了！来来，”
说着把我们的罪证全都发下去，从自己兜里掏出烟叶袋子：
“卷烟，卷烟！”
我老爷尴尬地笑了笑，扭过头又骂我道：
“着你馋着个嘴馋着，家去见，看我不把你的小手给剁了！”
大人们在一说一笑中，什么事都过去了。
但是当我真得个子长大了，岁数长大了，才发现长大了并不象当初想象得那么好玩，妈妈塞给我一个小筐头，一把刀子，说：
“你大了，去，给猪打猪菜去吧！”
我还没玩够呢，那时候水多，在我们村东面的大沟里一年四季有水，捉鱼摸虾，打水仗，问题在于你想打猪菜去没让你去呀，你刚一上岸就有小朋友往你身上拽泥。不知不觉就天黑了，筐头里空空如也，怎么家去交差呀。偷，偷生产队的山药叶子，猪可爱吃了。月黑风高之夜，几个小伙钻出了高粱地，钻进了玉米地，不敢顺着大路走，这是做贼的规矩，最后钻到山药地旁。那时候生产队有看青的，可厉害了，手沾到山药秧子，胆战心惊地，赖几把，背起筐头就跑。筐头不满呀，怎么办呀，又有人出主意，在筐头底铺点树枝，中间放山药秧子，顶上再打点菜盖个帽儿。等到家里，妈妈连看也不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洗把脸吃饭去吧！”
再大大，才发现大人们都是神经病，比如一个水箱子，打开进水龙头多少小时可以注满了，打开放水龙头，多少小时可以把一箱子水放干了，现在两个龙头同时打开，问多少小时水箱子可以注满了？你把放水龙头关上，这道题都不用解了，老师们天天教我们要节约用水，你们大人们难道就是这么节约用水的吗？放了注注了放，瞎折腾什么呀？
再大大，才发现神经病的越来越多了，不，大人们全都是神经病，弄一点事绕来绕去，绕得我头昏脑胀，反成是大多数题是它认得我不认得它！
再大大我才发现，我必须地出去上学，再也吃不上俺妈贴得香喷喷的饼子和又细又香又脆的咸菜条了，最要命的是我离开了俺们家的热炕头俺睡不着觉！
再大大，俺妈这个炕头上再也不要俺了，俺得跟一个陌生的女人睡在一起，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妻子。
再后来冷清的炕头越来越热闹，孩子们在炕头上又打又闹；
再后来热闹的炕头变得越来越冷清，孩子们一个个长了翅膀飞了。
我成天地奔忙、挣钱、操心，我多想再回到俺妈妈的炕头上，四脚朝天地再美美地睡一觉，一觉睡他个大天亮，等妈妈掀被窝，揪着耳朵骂着：“起来，吃饭去！”
今天我终于回到了妈妈的炕头，但是爸爸走了，妈妈也走了，空荡荡的炕呀，连我个盖着的被、躺着的枕头都没有了，大哥把妈妈用过的东西都烧了，但是我那段记忆能烧得掉吗？你知道吗，此时我多想做一次减法，一下子减掉十岁，不，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我们在这个炕头上打滚，然后一头扎入妈妈充满奶香的怀里……

义字当头

一生平安

踏雪无痕

中年以前活一年加一岁，中年以后活一天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