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王子（一）

马玍子

事情发生在中午，吃完午饭我提着泔水桶去单位后院倒掉。一只充满现实味道的地道的泔水桶，把我带到现实的另一边。解释起来是困难的，磕磕绊绊的思维犹如海底的电鳗，虽然游动起来是流畅的，但电流总是断断续续。
那一天我提着桶，走在初春的小树林中，空气中淡淡的枯草味道混着春天特有的泥土鲜腥，让我脚步轻快。可正当我津津有味地漫步时，一枚石子拌了我一下，犹如高血压般的眩晕瞬间袭击了我，待这片眩晕的海潮退去，我孤零零地站在林中的小道，提着一只桶。我转头看看小路，已找不出刚才拌我的石头。
    “你跟我来好吗，先生？”我听见一个人小声说。我环顾四周，只有树林和野草，并没有人。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光天白日之下竟有如此诡异之事。“先生，先生？”微弱的声音从现实中传来，我一动也不敢动，慌忙找寻音源所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草丛里首先探出两只长耳朵，接着是毛茸茸的额头和鼻尖，一只枯黄色的野兔子蹦了出来，它用爪子抹抹脸耸着鼻头微微抱怨：“又一个听不见我的笨男人。”然后明目张胆赌气似地转过身屁股朝着我，后腿有力地刨土，像是嫌弃我要把我埋起来似的。“你才笨呢……”我小声嘟哝着，兔子刨土的滑稽蠢相如潮水般冲击着我恐惧感铸成的大堤。野兔子扑棱一下弹起来，一溜烟跑了，洪水漫过大堤，代表恐惧感的小士兵握着钢枪大喊着：“严防死守，誓死保卫！”却被冲的无影无踪，于是我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兔子怎么会说话呢？我开始怀疑初春，怀疑下午，怀疑树林和野草，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我，或者我的神经是否还完好无损。我提着桶胡思乱想步履匆匆，后面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你等一下！”我一回头就看见野兔子半立着，耳朵转来转去，胡须微微地颤动。“您是在叫我吗？”我试探地问道，即使是对待一只野兔子，我也要保持绅士风度。“是的先生，想请您帮个忙。”它急匆匆跑过来在脚边停下，仰着头仿佛在微笑：“刚才倒是被您吓了一大跳，托我们王子的福，终于找到您了。”我看着这只兔子，不论从哪一方面，它都是最普通的兔子，完全是兔子中的兔子，拍下来的话简直就是百科全书里介绍兔子物种的彩色插图。但是它会说话，还说什么王子，难道我是被卷进什么童话故事里了吗？“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你们兔子王国的草不够吃了吗？”我吃吃地笑着，看来守卫着绅士风度铸成的大堤的小士兵也被洪水冲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世界想要认真起来并不难，难的是不那么认真，许多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都是因为太过于认真。兔子为什么会说话？兔子有没有名字？王子为什么要我来救？我怎么会缠上这些奇怪的事件？各种类似的问题像是一盘盘菜肴，端上了我大脑里的餐桌，一盘一盘摆满了桌子不留缝隙，手里却没有筷子。我抬手一掀，噼里啪啦，脑袋里餐厅的雾霾顿时烟消云散。“不介意的话，边走边聊可好？”野兔子虔诚的仰视着我。可是，我还有工作，还没请假，我爸爸、妈妈、妹妹都不知道我的去处，我的事业编制，我的房贷，我的……突然感到一只兔子腿在脑海里闪现，一脚蹬翻了重新竖立起来摆满问题菜肴的餐桌，“你怎么办到的？”我惊奇地注视着脚边的兔子。“其实也并不是很难，算是我们这一类独特的能力，蹬翻餐桌，填埋池塘什么的。”兔子仰着头，眼里汪着一抹笑意：“所以，我们边走边聊？”我望着自己脑袋里的残杯碎盏，还有支离破碎的餐桌，想必重新树立起整洁周密的逻辑思维已经相当困难了，只好不顾一切的去拯救王子了。我悲伤地点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兔子对着我鞠了一躬：“我们的子民会永远感谢你的！”说罢便轻快地向前走去。我痴痴地跟在后边，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