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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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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13-6-2 09:13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发表于 2011-11-12 15: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花
    二十岁以前,我到过的最大的城市大概就是文安县城了。我第一次进文安县城大概是在七五年前后,也就六七岁,文安大革命正搞得热闹的时候,父亲骑自行车,自行车一边绑一个小筐,我坐在小筐里,说是逛县城,等到了县城才知道我的全部任务就是蹲在一个角落看自行车,不许动,甚至跟陌生人也不许说话。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进城门时的情景,朝阳照耀下的文安城好大好大啊,城门好高好高啊,城门上布满了一个一个跟碗口大的大铁钉,走进城门,城门洞子的上方有两个大字,后来才知道叫文安,城门洞子的两边全抹上白灰,左边好象上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因为当时不识字,我想应该是跟文化大革命有关的词,右边白灰墙上画着一个大拳头,拳头下有一帮小脑袋,画得很狰狞很可怜。对着城门的那条大街应该就是文安东关大集了,街很宽很长,人山人海的。
    父亲推着自行车,我紧紧地攥着自行车的后架子,生怕走丢了。当时眼都不够用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现在唯一能记住的就只有饭铺了。饭铺的大师傅故意用勺子把炒锅砸得直响,小伙记故意憋足了嗓子喊:
    “又一位,里面请!”
    这时从饭铺门口探出一个圆大头来,脑袋又圆又亮,脑门子上都冒着油光,那双又肥又大布满油的大手故意在他的围裙子擦两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刺得我的鼻子直痒痒,直想打喷嚏,
    “他姑夫,赶集来了,这是大侄子吧,进去吃碗脍饼吧。”
    父亲尴尬地笑了一笑:
    “不了,忙哩,还得买点别的。”
    我拽了拽爸爸的衣襟,眼巴眼望地望着爸爸:
    “爸要不咱进去坐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趁着他们大人说话的功夫,我伸着脖子往里望了一望,里面有好些人,留着大分头,穿得干干净净的,上衣的兜上插着一支钢笔,正用筷子夹起一块白白的细细的豆腐,慢慢地嚼着,又端起碗,用嘴小心地吹着,呼噜呼噜地喝着,脑门子沁着汗珠。
    “孩子第一次进城里吧,不要紧,我请客!”
    “不了,不了,还忙。”
    父亲跟拖死猪似的使劲地往外拖我,父亲兜里是有皱皱巴巴的他们视为命根子的钱的,我亲眼看见了,临来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了父亲把一张有漂亮的女拖拉机手的我们家最大的那一张塞进兜里。其实花钱倒是次要,主要是父亲怕把我的胃口给惯坏了,吃一会烩饼,回到家再怎么咬棒子呀饼啃咸菜萝卜呀。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圆大头由一轮大太阳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了。父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推着自行车,神秘地冲我眨了眨眼,脸上划过一丝狡猾的微笑,用他那大黑胡子扎了我小脸一下,问我:
    “想不想吃脍饼!”
    “想!”
    “走!”
    从文安回来的时候我就坐在了父亲自行车的前梁上了,小筐里有我那既让我爱又让我伤心的小花猪了。
    一碗脍饼唤起了我极大的劳动热情,回到家里我成天抱着爸爸在大腿磨着:
    “爸,给我编个小筐吧,我要给小花打菜打草!”
    父亲是村子唯一的木匠,手特别巧,从大沟坡上割下荆条,又砍下一根柳枝,把荆条劈成两半儿,荆条在父亲怀里跳跃着,不到一晌午的功夫小筐就编成了。母亲怕小筐把我稚嫩的肩膀压破了,就用各种又软又漂亮的花布条把筐背给包起来,这样一个又轻尚又漂亮的小筐就诞生了。
    从此,我告别了满洼里、满坑里、满沟里、满庄户坡子上疯跑疯玩的生活,一有空儿就背起小筐钻进又密又深的庄稼地打菜打草,开始是一筐头底,后来是半筐头,再后来是小半筐,小肩膀经常让筐梁压得又红又肿,小脸被玉米叶子刷得一道子一道子的,小胳膊不用搓,一抖落就掉盐粒儿。
    记得有一次吃饭,刚吃一半儿,我把半碗粥倒进了泔水桶,奶奶站起来二话没说,扬手就给了我了一个大嘴巴,要知道平时我可是奶奶的命根子呀。我委屈极了,噙着眼泪说:
    “小花两顿没吃饭了,我想……”
    奶奶没再说什么,把泔水澄了澄,一饮而尽,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谁—要—糟—蹋—老—天—爷—给—的—饭—遭—天—谴!”
    大人们很忙,给小花热饭,喂小花成了我主要的工作,每次我都能成功地从家里偷上小半把玉米面,我都不用喊:“唠—唠—”,打老远小花仿佛就能听见我的脚步声,扒着猪圈,摇着尾巴,眼巴眼望地望着我,低下头吃一会儿,然后就抬起头,“哼哼”地冲我撒起娇来,仿佛在问我:
    “好吃的给我带来了吗?”
    我从兜里掏出玉米,撒在铲子里,然后扬着手,小花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我的小手,热热的痒痒的,真好玩。
    小花大了,成了一个又健壮又漂亮的大小伙子了,但是我还是跟它叫小花。有一次小花拱破猪圈逃跑了,全家人疯了似的找了一天,傍晚我放学的时候才在小树林的一个柴火窝里找到了它,它用身体蹭着我,哼哼地叫着,就象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向亲人哭诉着。是啊,小花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妈妈来到了我们家,我是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它的全部世界就是猪圈,它的全部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就是长肉!我有些可怜起小花来了,但又说不清为什么可怜它,怎样可怜它。小花顺从地跟在我屁股后面回家了。父亲严厉地惩罚了小花,给它的鼻子上戴上又粗又重的钢环儿,又把猪圈给垒高了两性。小花还是拼了命地拱圈往外跑,母亲羞涩地笑了笑:
    “小花大了,想找女朋友了。”
    过了几天,村子里来了个腰里挂着刀,嘴里喊着“劁猪喝!”的人,母亲把一张皱皱巴巴的钱塞到那个人手里,那个人摁住小花,一脚踩住小花的脑袋,从腰里掏出明晃晃的钢刀,不顾小花凄厉的减叫和拼命的抗争,不一会儿,从小花的下体流出两个圆圆的小球儿。
    小花一天没吃饭,也不再“哼哼”地跟我撒娇,只是默默地望着我。它生下来没有自己的乐趣,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爱情,没有自己的子女,它生下来就是挨别人宰、挨别人劁、挨别人吃的!其实我们人类和猪又有什么两样!我们谁生下来不是挨别人宰挨别人劁挨别人吃!小花是被看得见的钢刀宰割,而我们人类被各种有形无形的钢刀,金钱的、欲望的、权力的,无人、无时、无处不在宰割着别人,也在被别人宰割着。从某种程度上,讲小花是幸运的甚至是幸福的,它至少是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被人宰割,而我们人呢,在清醒的状态下,在漫长的一生中、恐惧中眼看着自己被别人宰割也在宰割着别人!
    那是一个雪花飘飘的日子,父母很早就起来就起来给小花做饭,就象要过一个什么重要的节日似的,母亲破天荒地从缸里舀出半碗玉米面,左一盆又一盆给小花端饭,小花的肚子吃得圆圆的鼓鼓的,就象气吹得一样,小花要永远地离开我们家奔赴刑场了!
    父亲拉着小车,我从旁边拉上一根小绳,顶着凛冽的寒风,雪花地脚底下滋滋地响着。
    天麻麻亮的时候我们赶到今妇幼医院北面的土产公司,大门外早已挤满了来交猪的人。人们跺着脚,用手哈着气,焦急地等待着。土产公司的人好象并不着急,等日上三竿,大门才“滋呀呀”一开,人们疯了似的往里挤。
    转眼晌午了,转眼日头偏西了,小花不争气地一会儿一抛尿,一会儿又一滩屎,急得父亲直打转又跺脚,小花哪里是尿的尿拉得尿,那可是“哗啦哗啦”听得见看得着的硬币呀。眼看着没日头了,轮到我家交了,公家人一收本子,“滋拉拉”一推泵:
    “明天再来吧,下班了。”
    父亲紧紧地拉着人家,就差给人家下跪了:
    “同志,你看我们二三十里跑到文安,实在不容易,你怎么也得看一眼吧!”
    这时公家人才扶了扶眼镜,瞟了瞟俺们家小花一眼:
    “太瘦了,我们不要!”
    “同志,价钱好商量,低点儿也行!”
    “就是白给我们也不要!”
    “咣当”大门一响,把我们父俩关在了门外。
    父亲木然地站在门外,我拽了拽父亲的衣襟:
    “爸,咱回吧!”
    “唉!”
    父亲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的家。母亲什么也没问,只是熬了大大的一锅粥。我有些高兴,我又可以和小花多呆几天了。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妈妈说:
    “要不找找他三舅,他在城里上班。”
    “咱拿什么送用人家?”
    “怎么也得买两盒前门吧。”
    “睡觉吧,明天再说吧。”
    我们家小花终于从两盒“前门”里,从土产公司的后门里,以全县最低的价格,永远地离开我家了!
    呜呼……
    当然了,我那碗烩饼也就彻底泡汤了,看着父母凝重的眼神,我都没有勇气张嘴!
    大学毕业后,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我兴冲冲地找到我梦中的东关大集,老城门早破破烂不堪,有碗口大的的铁钉的城门不见了,昔日又宽又长的街道变得又窄又短,就象一个小胡同,没有一家门脸,更没有我做梦都能闻见香味的那家饭铺了。
    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打听到圆大头的消息:
    “早死多年了,你看前面那座三层小楼了吗,门口停着辆宝马车,那是他儿子家。”
    我敲开那家的大门,门一开,出来一个圆大头,和我小时见得一样,只是脑门子比他爹的还亮,脸还圆,镶着满嘴的金牙,手上戴着又大又重的戒指。
    “请问是胡师傅家吗,我是丰各庄,我想请您给我炒碗饼炒两菜!”
    “炒饼?炒菜?你说什么呀?我们早不炒菜了,我们早炒股了!”
    “来盘炒谷也行,那还得加碗鸡蛋汤!”
    “你以为炒小米呀!炒股票!莫名其妙,神经病!”
    大门“咣当”一声,我的梦彻底挤碎了。
    是啊,我真是莫名其妙,神经病!
    后记:前两天俺写了首卜算子放羊娃,人家说是这好那好但就是不能说是卜算子!俺颇有点象鲁迅笔下的阿Q了:“俺想姓赵!”赵秀才说了:“啊呸!你也配姓赵!”那俺总得姓点什么吧,有个姓吧,不叫俺姓卜算子,你总得给俺起个名吧,要不姓滩狗屎也行!写这篇文的时候俺也想叫它小说来的,又有人说了,你有情节吗,你有高潮吗,你有小说常用的写法吗?问得俺哑口无言,总得有个名吧。我想起了《水浒传》里有个史文公,不劳大伙费神了,要不俺给个人起个名叫屎文公吧,屎蛋人写出来的文字当然就叫屎文了。止笔。
  • TA的每日心情

    2016-9-9 15:25
  • 签到天数: 183 天

    [LV.7]常住居民III

    发表于 2011-11-12 15:45:05 | 显示全部楼层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14-10-4 12:10
  • 签到天数: 321 天

    [LV.8]以坛为家I

    发表于 2011-11-12 16:06:56 | 显示全部楼层
    难得一见的文章,写出了大洼人的古朴,在这世俗的年代,很难再见到如此佳作,希望楼主继续写下去,别让大伙忘了那儿时的记忆。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13-6-2 09:13
  • 签到天数: 38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06: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的每个人每时每刻每事每处不被宰被劁被伤害同时每时每刻每事每处不在宰割劁伤害别人,不是指身体上或生殖器上,而是指我们的良知、心理、性格、信仰及我们那可怜的可能连一丝遮羞布都没剩下的道德底线!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4-1 15:54
  • 签到天数: 220 天

    [LV.7]常住居民III

    发表于 2011-11-16 14: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理的声音是很小的,资本家的声音是很大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它来了,还会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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