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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丑的后妈最亲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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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0-12-31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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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16-10-14 22:31: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包利民


    娘去世的时候,我和妹妹都刚上小学,那些日子我们哭得天昏地暗,仿佛天塌了一般。爹那时刚36岁,却一下子像老了20岁,头发白了大半。别人都劝爹再找一个,好歹能伺候两个孩子,爹看了看缩在炕上的我和妹妹,叹着气点了点头。那以后登门的婶子大娘就多了起来,不是介绍东村的寡妇就是西村的老姑娘,可是还没等爹表态,人家一看我和妹妹就转身出门,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样一来,上门的人越来越少了,而我和妹妹更是因此憎恨那些给爹介绍对象的人。

       一年后的一天,西院的邓婶领着一个很丑的妇人进了我家,对爹说:“她是逃荒过来的,家里的男人在煤井里砸死了,孩子都自己出去了,没人管她了。人是丑了点,可是心眼好,能干活,就是岁数?些。”爹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戒备之色的我和妹妹,对邓婶说:“我再找他姑商量商量!”当晚老姑便来了,她现在是唯一关心我们的亲人了,别的亲戚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怕爹开口借钱。老姑说:“岁数大点算啥?对孩子好就中呗!你看你这一年过的,家里没个女的哪还像个家?”爹终于点头了。我站起来跑进了院子,妹妹也跟了出来,对我说:“我不要后娘!”我也喊:“不要!不要!”老姑从屋里出来了,对我说:“你怎么这样不懂事?你看这一年多你爹成啥样子了?家里外头地忙,你咋一点不知心疼呢?你都十岁了,该懂点事了!”我扑进老姑的怀里,哭着?:“我要我娘,不要后娘!”老姑搂着我说:“你娘没了,你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咋疼你爹吧?要是她知道你爹现在受的罪,她能闭上眼睛吗?”想想爹这一年来拉扯我和妹妹过的日子,想想他不到四十就像个老头了,我一阵心疼,点了点头,对老姑说:“让她来吧!”妹妹在一旁泪流满面。

       就这样,那个很丑很丑的女人进了我家的门,她比爹大了整整十岁。她是真正的进门就当家,甚至还没和爹说过几句话,就开始屋里屋外地忙上了。我和妹妹瞪着有些惊恐的目光看着这个丑女人,从心里往外地讨厌她。当她翻出一大堆脏衣服堆在院子里准备洗的时候,妹妹忽然冲了过去,把她自己的衣服拣出来,说:“不用你洗!”丑女人一下愣在那里。吃饭的时候,老姑对我和妹妹说:“从今以后,你们就要叫她……”没等说完,妹妹尖叫了一声:“她不是我娘!”丑女人笑了笑,说:“那就叫大婶吧!都一样!”我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大婶”,妹妹却固执地一声不吭。我叫她大婶的时候,她乐坏了,笑起来狰狞极了,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第二天,见我们已经没事了,老姑就放心地走了。老姑走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一丝隐隐的恐惧。

       这样的日子终于开始了。说心里话,大婶的确很能干,无论?里还是田间,比爹还厉害。她的话也少,一天很少有闲着的时候,总能找出一些活来干。可是我却无法把她放到娘的那个位置上,没人能取代娘在我心中的地位,谁也不能!八岁的妹妹开始自己洗衣服了,她的衣服绝不让大婶碰,包括她盖的被子。那时已是冬天,妹妹的手冻裂了几个口子,可她还是自己洗衣服。有一次她的手疼得实在洗不了衣服,便放在地上想第二天好些再洗。第二天早晨,妹妹发现那几件衣服已洗好晾在外面了。她大怒,指着大婶问:“是你洗的吗?”大婶赶紧摇头,说:“不是,不是,我不敢给你洗,是你爹心疼你给你洗的!”爹在一旁说:?是我洗的!”妹妹这才罢休。为了使妹妹放心,当天晚饭后,爹又拿了我换下的几件衣服洗了。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夜里我梦见了娘,然后就哭醒了。忽然我就听见院子里有声音,从窗户向外看,我惊呆了,只见大婶正在院子里借着那盏小油灯的光在用力地搓洗衣服,手上冒着白汽,而那些衣服正是妹妹晚上换下来的!原来这么多天一直都是大婶在帮妹妹洗衣服!我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么冷的天,她一定是怕在屋里洗吵醒妹妹!第一次,看着丑陋的大婶,我心里一片温暖。
       又一天的夜里,我醒后听见大婶又在院子里洗衣服了,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这时,妹妹翻身起来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妹妹将要怎样和大婶吵一场。只见妹妹衣服都没披就出去了,隔着窗户,我看见妹妹端起大婶面前的盆子就进了屋,大婶好像吓着了似的愣在那里。然后妹妹又来到院子里,一声不吱地把大婶拉进了屋。妹妹回来了,躺在了炕上,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外屋传来大婶尽量压抑着的洗衣服声。那一晚,妹妹一直在翻身。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大婶很小心的样子,不敢看妹妹。吃过早饭,我们要去上学的时候,妹妹忽然摘下脖子上的红领巾递给大婶,说:“大婶,今天帮我把红领巾洗洗吧!?大婶接过红领巾,愣了一下,忙慌乱地回答:“哎、哎!”我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泪光。这是妹妹第一次叫她大婶,第一次让她洗衣服,可她却满足得像过了年一样。我看见爹也在一旁憨憨地笑着,大婶转过身去偷偷地擦眼睛。

       就这样大婶、大婶地叫着,我们都上了中学。这几年里,我们已经习惯了有大婶的存在,她对我们三个人的照顾,就算心肠再硬的人也要被感化的。虽然我们还叫她大婶,虽然她依然那么丑,可在内心最深处,我知道我们已经接受她了。可是娘的音容笑貌一直不曾在生命中淡去,对大婶多一份接受,我就会觉得是对娘多一份背叛。所以我无法对大婶更好,虽然她正在对我们越来越关爱。

       我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后,大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把家搬到城里去。大婶说城里的钱好挣,而且我和妹妹上学也方便。爹没有意见,于是卖了房子卖了地,我们搬进了城里。进城后,许多想象不到的困难都来了,生活一下子陷入了最艰难的时期。我们都埋怨大婶,本来在农村这几年已经生活得很不错了,?折腾什么呢?大婶二话不说,每天都骑着三轮车去市场上卖菜,爹也找到了一个给人晚上看仓库的差事,在租来的房子里,爹和大婶开始为生活而奔波劳碌了。

       我要参加的高考的时候,大婶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奔走了三年,三年的时间,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印满了她的足迹。三年的时间已把大婶变成了一个沧桑憔悴的老太婆,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太多啊!此时的妹妹由于没考上高中,进了县里的火柴厂成了一个工人,她已经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有那么一段日子,妹妹谈恋爱了,和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大婶会在这个时候坚决地反对,她一反往日对妹妹的百依百顺,就是不许她谈恋爱。妹妹气得大喊大叫的,眼看着这些年慢慢培养出来的感情就要决裂了。大婶第一次这么固执,她甚至去跟踪妹妹,常常在妹妹和那个男的卿卿我我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第一次的时候那男的问妹妹这老太婆是谁,妹妹说不认识。可是三番五次下来,那个男的便怀疑了,当着大婶的面问妹妹:“她到底是谁?”妹妹说:“是我大婶!”这时大婶发话了:“我是她妈,我不会让她跟你在一块儿的!”妹妹和那男的都愣住了,最后那男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到家里,妹妹狠狠地闹了一场,对大婶哭喊着:“你是谁妈呀?这辈子也别想当我妈!叫你一声大婶就不错了,你怎么蹬鼻子上脸啊!”大婶只是一声不吱,默默地往三轮车上装菜。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们在收看县里电视台的节目时,竟然看见了当初和妹妹处对象的那个男的,他站在审判席上,被判了死刑,因为他故意杀人。我们全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妹妹忽然扑进大婶的怀里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大婶,大婶,我害怕啊!”大婶抚着妹妹的头说:“别怕,孩子,大婶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每天在大街上走那么多次,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妹妹搂着大婶,整个晚上也没放开。

       我收到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大婶是全家最高兴的人。不识字的她用手抚摸着通知书,一遍一遍地看着,手在微微地抖着。

      临走的那一天晚上,一向节俭的大婶买回一大堆好菜,还有我路上带的,然后便进厨房里忙上了。我和爹在里屋说着话,一转头,透过墙上的玻璃看见灯光里大婶的侧影,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那是一个标准的母亲的身影,因为儿子就要远行了,兴奋、担忧、祝福、牵挂……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灯光下的大婶显得那样地苍老,想这十年来她为我们家所操的心,一瞬间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真想开口叫一声“妈!”然而,终究没有叫出口。

       在外地上学的日子,大婶每个月都给我寄钱来,她不认字,汇款单都是妹妹填写的,可我知道留言栏里的话一定是她说的,妹妹写上去的。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有两年的时间没回家,在假期里打工,挣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是大三,妹妹结婚的时候。

       妹妹要嫁的是一个非常本份的男人,大婶一提起来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妹妹出嫁的那天早晨,大婶给妹妹梳头,这是我们家乡的风俗,女儿出嫁当妈的梳头。大婶站在妹妹的身后给她梳长长的头发,一下一下,动作缓慢而忧伤,嘴里还轻声哼着那首不知流传了多少代?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儿孙满堂,三梳梳到白发已齐眉。”镜中妹妹如花的脸和大婶布满皱纹的丑脸对比是那样鲜明,妹妹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大婶说:“做新媳妇了,不哭啊!”妹妹转过身来抱住大婶的腰,流着泪叫了一声:“妈!”大婶手中的木梳掉在了地上,脸上也是老泪纵横,抚着妹妹的头发,说:“妈的好孩子,不哭,不哭!”

       接亲的来把妹妹接走后,我在家里陪着大婶,她对我说:“我亲生女儿嫁人的时候,都没有叫我一声妈啊!”这是她第一次和我谈起她曾经的生活。看着她忧伤的样子,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妈”,又叫出了她的满眼的泪水。在妹妹出嫁这一天,她终于等来了这声“妈”,十年了,她毫无保留地为这个家做着奉献,而我们却这样吝啬那一个字。

       妹妹结婚后不久,爹和妈就搬回乡下去了,他们已没有什么心愿了,只等着我毕业找个好工作就彻底放松了。他们实际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于是又买回了老房子,过着过去的生活,这也许是他们的最初心愿。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回县里的一所中学任教。此时家里已安了电话,我每周都打电话回去。我是在周六的晚上给家里打电话,这是一直不变的,每次都是电话一拨就通,然后便能听见妈那?暖的声音。我回去的次数较少,一个月左右才能回去一次。每次回去,妈都欢天喜地的,张罗一大桌好吃的,问这问那的很是关心我的生活情况。想起从前她在我们面前从不敢多说话的,这让我心里愧疚不已。
       有一个周末,我忽然就想回家,不知什么原因,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于是不顾天快黑了,踏上了回乡的汽车。下了车后还要走十里的村路,此时天已大黑了。到家时已快九点了,进了院子,透过窗子我看见妈正坐在电话机旁,一手按在听筒上,脸上满是焦急的等待神情。忽然想起今天还没打电话呢,也明白了每次打电话一拨即通的原因。见我进来,妈一下子站了起来,十多年来,我从没看见过她这种神情,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惊喜,有一丝担心,刹那间,我的心忽然就涌起了一种流泪的冲动。妈惊慌起来,忙问:“出了什么事了?”我擦着眼睛说:“没事,就是想你了!”妈的眼里一下子就溢满了泪水。我的心里有一种温柔的疼痛,我的后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容易满足和感动,可我们太无情而吝啬了。

       那一年冬天,我在爱情上受了一次挫折,几乎击溃了我所有的梦想与希望。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夜,刚刚告别了生命中第一场爱情,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可能是在外面走得太久了,我发?烧来,迷迷糊糊的,心似浮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踉跄着开了门,一个人影走进来,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我惊叫了一声:“妈!”然后便用手巾给她往下擦身上的雪,她头发上的雪擦掉了可看去依然是雪白一片,岁月的大雪染白了妈的头发啊!我问:“妈,你怎么了来了?”妈说:“你今天没打电话回去,我打了过来也没人接。等到天黑也打不通,以为你出了啥事,便来了,可没车,就走着来了!”妈是走来的!四十里的路,大雪的天,六十多岁的年龄!我紧紧拥住她,热泪如泉涌。所有的伤痛在深深的母爱面前都已微不足道,心已暖?的复原如初。窗外落雪的声音越发轻柔,就像我悄悄流下的泪。

       一年后我终于又迎来自己的爱情,而且要结婚了。最高兴的还是妈,忙着做新被,帮我来收拾屋子。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有精力,她刚刚给妹妹带了一年的小孩啊!在婚礼上,妈和爹坐在前面接受我和爱人的行礼,我看见妈还有些紧张,我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孩子的婚礼啊!我叫过妹妹,在众多亲朋好友的注视下跪在妈的脚前,说:“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改口,让我们叫你一声‘娘’吧!”在我们的叫声里,娘的脸上淌满了泪水,酒店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泪光中娘的?发那么刺眼,就让我们这一声声迟到的“娘”滋润您那渴望了二十年的心,让您晚年的岁月丰盈生动,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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