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营记忆 作者 何万志 写在前面的话 改革开放近40年,科技大发展,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有了质的改变。农村延续了几千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方式,被机械化所替代;“鸿雁传书”的通讯手段,被电子信息化所淘汰;农村城镇化的步伐也在加快,一座座西式小楼从传统民居中拔地而起。我们这一代有幸亲历了这一史无前例的伟大历史变革。把过去的人和事记载下来,记住“乡愁”,是我们爱好文字人的职责所在。 江河奔涌,泥沙俱下。改革开放大大地解放了生产力,同时一些负面因素也潜滋暗长。金钱至上,官僚腐败,亲情淡化,道德滑坡,资源多耗,环境污染……这些都是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关注的问题。 我们的先辈,在环境非常恶劣生活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不向困难低头,不向恶势力弯腰,他们凭着勤劳的双手和聪明才智,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在他们身上体现出了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和优良传统。把他们的事迹记载下来,旨在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优秀家风发扬光大。 我们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们不能呼风唤雨,改天换地。我们是生长在每一个角落的普通的再不能普通得一棵棵小草,但愿这些小草茁壮成长,为大地点缀一点绿色。我为做这样的一根小草而自豪! 1 我之所以我叫联营,是因为我出生在那个时代。我国解放后,实行了分田分地、互助组、合作社、向人民公社过度,我就出生在1956年合作社时期。那时,大搞联社联乡运动,为了纪念那个时代,父母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那年正月十四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给家庭带来了欢乐,也给父母带来了负担和忧愁。因为在那个物质生活极端贫困的年代,家里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儿子的生日就是妈妈的难日。正月十四,按照乡俗这一天家家蒸包子。妈妈生下我,没有吃软食,而是吃了一个大包子,从此得了胃病,终生未愈。由于生活拮据,上济老,下让小,妈妈营养不良,生下我几天后就断了奶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给本来就生活拮据的家庭又增加了负担。我是吃蛋糕长大的。当时我的一位姑奶奶家的表哥开小卖铺,父母就委托他给进蛋糕,用水泡了给我吃,所以妈妈说我是用钢板(钱)垒起来的。
我从小羸弱。肤色较白。奶奶说我就像一朵烟花苗花(一种野菜)。爸妈和奶奶非常疼爱我,有好吃的总是先济着我。就是在那极度困难的“瓜菜代”年代里,妈妈尽可能自己不吃,或吃野菜,也不让我挨饿。哥哥带回学校里发的净面饽饽给我吃。正是有了这么多亲人的疼爱关心和照顾,才使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烟花苗花成长起来。哥哥和弟弟小学没读完就被迫辍学,到生产队里劳动以贴补家用。 1963年,那年我才七岁,还没有上学。那年夏天,文安洼风调雨顺,加之人们的辛勤耕耘,满洼的庄稼长得格外茂盛,玉米高粱都已经结了籽粒,丰收在望。进入八月份,尽管下了几场大雨,有些内涝,但对收成尚未造成十分严重的影响。为了保护大洼人们的生命财产,当然也包括这马上就要到手的粮食,文安人们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和带领下,加固千里堤,日夜坚守在千里堤上,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是上游的水势太大,一时难以入海,天津市时刻都有被大水吞没的危险。为了保护天津市和津浦铁路,党中央国务院和河北省委果断决策,向文安洼、贾口洼分洪。
眼看着一洼丰收在望的庄稼就要被大水吞没,人们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疼,坚守在大堤上防汛的民工,看着自己用心血和汗水加固的大堤就要被炸开,比用炸药炸自己还要难受。
文安的干部群众经过了一番痛苦的心里斗争后,同意炸堤。滔滔的洪水如同打开笼子的猛虎,从大堤的决口冲了出来。护堤抢险的民工们立刻从工地上撤了下来,回到了村里。村里的大人们忙着抢收尚未成熟的庄稼。当天下午水就流到了我们村边。我们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在村边打土埝挡水玩,埝子不断地增高,水位也不断地上涨,埝子终于被水冲垮了。这时抢收庄稼的大人们从洼里趟着水急忙往家赶:“快走,不走一会儿就淹死你们了!”就这样我们被大人们哄到了家中。
那一夜大人们谁都没有合眼;那一夜,大人们提着马灯在村边观察水势;那一夜,大人们把自家的衣服被子倒到了高处。
第二天凌晨,村庄已经被大水围困。乡村干部们动员并督促人们赶紧准备上船离村,用了几条大船将村民们先是运到了滩里,后又运到了胜芳,由胜芳坐车又到了永清。
村里也有没走的,有的是大队里特意留下护村的,还有一部分是实在不愿意走的。我家也没有去永清,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三人,开始是去了滩里,到了第二天,母亲偷偷地雇了一条小船,把我们带回了家。小船在蒙蒙的雾中,在茫茫的水中漂泊。我坐在小船的尾部,看不到村庄,看不到太阳,能看到的只有白茫茫的水天和露出水面的不断后退的高粱穗。母亲的心情和这环境一样,渺茫而阴沉。我不时地去抓那露出水面的高粱穗,却遭到了母亲的训斥:“你不想活了!”吓得我坐在船上再也不敢动弹了。
真的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小船才飘到了家。村子里的大街上,过道里已经都是水了,我家的屋子里也是脚面深的水了。我们只好寄宿在地势较高的我二大伯家,和我的七十多岁的三奶奶住在一起。小村庄就像大海中的一个孤岛,时刻都有被淹没的危险,一到夜晚,人们睡不着觉,听到的只有大浪拍岸的巨响,大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表叔赵锡常是大队里留下来护村的,他常带着人们在村边用小捞网捞蛤蟆捞小鱼。那一回捞了好多蛤蟆,把蛤蟆腿儿剁下来,用盐浸了放到油锅里炸,可好吃啦!那会儿并不知道它是什么益虫,不会保护它,只知道它是供人们吃的。用捞到的小鱼炝锅做汤,也算是一种生活改善吧。柴禾不够烧的,人们就去村边捞大洼里漂来的一段一段的高粱杆,晒干后,做柴烧,虽然不怎么好烧,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后来水位渐渐地落了,人们就想办法儿逮鱼捉虾,有一次我在我村东下坡水里趟水玩,看见一个似龟非龟,似蛇非蛇的像个娃娃似的东西,吓得我头发根子都乍了起来,赶紧离开了。后来听大人们说那是一条龟鱼,可好吃了。到了冬天,水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人们喊着号子,唱着歌,在上面打起了冬网------
面对被毁的家园,人们选择了乐观,那种苦中作乐的精神是我一生的宝贵财富。 文安洼被大水围困村庄后,我村用大木帆船一船一船地分批将村民们运往公社所在地滩里集结。那一天上午大概是运第四批村民,船上坐了有30来人,有大人,有孩子,有孕妇-------大船傍边还绑着个小船,牵引小船的绳索就系在大船的桅杆上,小船上也坐了一个小伙子。刚起程时,风并不大,水面很平稳,船手们觉得到滩里这么十来里的路,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可是当船行出四五里路时,渐渐地起了风,风吹浪头起,小船随浪头上下起伏,小伙子坐在小船上,还觉得很好玩。然而风越来越大,浪头越来越高,一个浪头打过来,使小船的头高高浮起,继而又扎了下去,船舱里进了水,这时船上的小伙子才感到事态的危险,在船浮起时他站起来双手紧紧抓住了大船船舷内侧突出的沿上,腿往上骗,但怎么也上不去。脚下的小船在风浪的作用下就像一条鲜活的鲤鱼活蹦乱跳。刚才船手们由于风起净顾了落帆,帆落下后,这才顾及这位小伙子,一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一人去拉他往上骗的脚,他这才上了大船。这位俊俏的小伙子,他叫刘振起,当他离开小船的那一霎那,小船系在桅杆上的绳索突然断了,小船在水中翻了个个,船底朝上,飘回了村边。 村里的人们,看到这样恶劣的天气,就到村后的庄户坡上去观望,当他们看到小船底朝天漂了回来的时候,人人心里都为船上的30来号人的生命安危捏着一把汗。 天昏地暗,风大浪急。水在船舷上流,大船也无法正常行驶。人们赶紧盖好船舱,船手们死死地抓住桅杆,一动也不敢动,任凭船在风浪中随意地飘。人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束手无策,只好听天由命了。船舱里一片混乱。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喊叫声和外面的风声、水声混杂在一起,像鬼哭狼嚎。见此情景,跟船的大队长何万明大喝一声:“大家都听着,不要乱喊乱动。我们的船遇到了狂风,不能前进,现在正向王口一带顺风而退,只要大家沉着冷静,在自己的位置坐稳,不乱动,保持船体平衡,我们很快就会脱离险情。”你还别说,大队长的这番话还真起作用,舱内一时静了下来。 真是越乱越出事,这时有一孕妇喊肚子疼,开始她还能忍住,后来竟忍不住了,原来是要分娩了。这时也顾不得男女忌讳、兄弟媳妇大大伯的那么多了,舱里的男人们背过脸或闭上眼睛,有经验的女人们给她接生,在一阵阵疼痛的呻吟之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接着还是女人的呻吟,原来是双胞胎,不一会又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生了两个男孩,当时人们就给两个孩子起了名字,老大叫水生,老二叫船生。人们纷纷议论,说这两个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莫不是吓出来的,还是有什么来头。船在水中迅速地南漂,最后被一个村庄挡住,停在一个村庄的北面的大坑里。 风渐渐地小了,船靠了岸,人们又冷又饿,下了船,找了个茶馆,喝了些热水,一打听才知道,这是王口村。 人们上了船,向西驶回了老家。这次躲灾,虽然遇险,没有去成,人没有伤亡,竟多出了两个。现在这船生和水生哥俩儿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他们已是几个孙子的的爷爷了。 这就是: 狂风起,浪滔天,天水之间一叶帆, 同舟共济齐努力,灾民遇险得生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