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灯火阑珊

播报员

山中的夜比家乡的凉。
    走马驿的山中，更是如此。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日，总见太阳东升西落，已近一千次了。三年前，妻的出走给孩子和我带来了莫大的痛楚。孩子整日叫着找妈妈，我也在当时找遍了那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不见任何关于她的信息。终于有一天，从一位知情人那里得知，她被拐走了。我不太相信电视中的情节会出现在我的身边，而且就发生在与我相濡以沫十一年的妻子身上。可我又不得不信。
    家中也得知了这个情况，孩子虽然才十岁，确也不能让他知道妈妈被拐走，我们大家都对他撒了一个谎，说妈妈去远方出差，要很久才回来。就这样，我们一直守护着这个谎言，一直守护了一年。这一年中，家中也发生了许多变故，孩子在母爱的缺失中渐渐成长，他也懂事了很多，因为他经历了一个不应该是十岁孩子应该拥有的经历。同时，我的父母和朋友都认为妻已经没有任何再找到的希望了，便劝我再续弦，同村乡亲父老也有许多想为我牵红线的，但我都一一谢绝了。就因为儿子，孩子才十岁，如果后母对他不好，那我怎么见他母亲呢。一年了，孩子也慢慢从没有母亲的痛苦中平静下来，而我却没有，我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这只是一个没有导火线的炸药包，一旦有人再度提起，那将会是决堤之水。
    一再考虑，我决定去找妻。父母听说我的决定，都坚决不同意，他们认为消失了一年，根本没有再度找到的机会了。是的，我不知道妻现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但我不管找不找的到，我都会找，哪怕走烂我这双脚，活着，我要找到她的人，死了，我要找到她的坟！
    谁也不能动摇我去找妻的决心！
    父母见我如此坚定，便不再阻拦。于是我安顿好家里，瞒着孩子，背上了行囊。临行前，我特意去祖坟前摆了一桌祭，希望在我出去的这一段时间内，父母和孩子能平平安安，我能顺利地找到妻。村口，我将要离去，却发现母亲眼中含着泪。在我眼中，母亲就是我的天空。我跪在二老面前，发誓：我一定会带她回来！说完，我起身就走，身后传来母亲的痛哭，我不敢回头，因为我不想让辛苦半辈子的二老看到我眼中酸楚的泪。
    转眼就过去了两年。
    两年中，我走遍了大江南北，从湖南到吉林，从新疆到山西，每到一个地，我都不断打听妻的下落。这个方法虽然犹如大海捞针，我却也得到一些关于妻的下落。在甘肃，我偶然在一个山村碰到一个老男人。通过我的描述，他跟我说有这么一个女人。我一听，精神为之一振，两年的找寻终于有了眉目！从他口中，我得知妻被辗转卖到甘肃，而他，就是三年前买妻的男人。不知什么原因，妻在一年前失踪了。说到这里时，那个男人还捶打自己的胸，怪自己没有看好妻。我们谈话时，还有一个孩子，被那男人母亲抱着。听他说，这是妻在两年前生的。孩子叫张小雨，男人告诉我。我特意抱了抱孩子。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水汪汪的眼睛，映的屋外漫天的黄沙。透过她的眼神，我却依稀看到了妻的无助和绝望。
    鬓微染，皱痕长，梦里不见，枕边泪如珠。
    我应该恨这个孩子，可我心如刀绞。我也是一个父亲，我也两年没有见自己的孩子。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就像搂着妻，就像搂着我的孩子......
    村里的人们有看到妻的，说她往东边走了。我不便久留，起身便也往东边走来。一年的路程，妻，不管和你相隔多远，我也会找到你！
    不知不觉，一年又要过去。这已经是三年头上了，十月，北京该是漫山的红叶吧。山中的人们都已穿上了秋衣，我也裹了裹身上已经残破不堪的棉袄，继续慢慢地赶路。
    偶尔碰到个心地善良的司机，还能搭一段车。
    走马驿的山路不算险，但一面悬崖，一面峭壁，峰岭相连，夜晚也没有路灯。唯一的就是靠月光和来往车辆的车灯来看路。我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半路碰见了一个心底不错出租车司机，要载我一程。我百般推脱，他说怎么也是空车，自己开车太累，也容易出事。于是我便上了车。
    司机师傅说，走山路不怕车多，就怕对面不来车。对面没车，就都在前面堵着呢。果不其然，这一段路很清净，清净过后，就是长达30公里的堵车长龙。
    “堵车也别赶到晚上，要不累够呛。”司机师傅笑着说。“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是哪儿的？来这干啥？”
    我把大概的事情经过简要地告诉了他，只见他唏嘘不已。叹道：
    “现在还有你这样的痴情种，真是不容易啊。现在的人对感情都麻木了，像我，家里有媳妇，外面还有两个相好儿的，其中一个还是大学生！”
    我笑了笑，不言语。
    堵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却感觉像是多了一年，因而谢别司机，穿过堵车长龙，借着月色，慢慢行走，直到汽车的灯光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好冷啊！我颤如筛糠。我必须尽快找到一户人家，否则我会被冻死！又走了一个小时（山中的夜晚，我没办法准确估算时间，唯一的手表也早在一年前就停止了转动），终于看到了距公路不远的半山腰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光。
    我走过去,轻轻地扣门，半天里面才弱弱地回了一声：“谁啊？”
    “对不起，我是一个赶路的，已经冻的不行了，想借住一宿。”我颤颤微微地说出来，我的嘴已经僵住了。
    又过了很久，门才“吱扭”一声，打开一个缝。一个面容很老的女人透过门缝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担心我是不是坏人，我索性站直了身子，摊开两手，身子却更加颤抖地厉害。
    也许是见我如此狼狈，她开了门，把我让进了屋子。屋中还有一个人，是一位老太太，正躺在床上。
    “大妈，你好。”我大声说出来，却不见她动一动声色，我又问候了一句，身后的女人却道：“她是个聋子。”
    “她是个聋子。”
    这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却不是她说的，而是在我的脑海中。
     我的心在抖，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这个声音。
    这是妻的声音！
    这个声音,这个情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遍又一遍.

    “饿了吧。”那女人忙做吃的，
    我转过身，看着她那背影。
    “小寻......”我轻轻地叫了一声。但我还不敢确认是她。
    只见她的身子一阵，立即停下了手中的活，背对着我僵立着。
    “小寻，是你吗？”我似乎肯定了我的猜测。
    她慢慢转过身，眼中却饱含着泪水。疲倦模糊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光芒，隔着泪水，映到我的目线中。

    岁月已然改变了她的面容，皱纹，苍老，白发，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才37岁的女人。然而不变的是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在我耳边不知响起多少次，曾经觉得是那样的烦，现在却是那样亲切！
    “你，你......”
    她没有说出来，但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我的心已经碎了。
    “对，我是！”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也忘记了这两年来的痛苦。
    和妻相比，我这两年的痛苦有算得了什么呢！
    我和她紧紧相拥，生怕下一刻又会失去她！
    “小寻，家里都在等我们呢......”
    我忘情地吻着她......
      我害怕，再会，失去她......


    “老公，如果有一天我从你身边消失了，你会找我吗？”
    “会啊，当然会。”
    “那你去哪找啊，世界那么大。”
    “笨蛋，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
    “假如你找到我时，我已经是个老太太了，那你还会认识我吗？”
    我默默注视着她,含笑不语.
    “笑什么啊，你说啊，你说啊，坏蛋，说！”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紧紧地拥在我的怀中,从此,再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