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原坛子黑小：合坟

播报员

最近几个月，黑小吃不下，睡不好，心情很浮躁。

如果恰巧你也像黑小一样从小父母离婚，从九岁起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品尝了人间众多的艰辛与磨难，过着有母无父无奈的单亲生活。在你46岁的时候，继母去世，亲父亲母有了复婚的机会，有了复婚的可能，可是，你想尽众多办法，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人，你却办不成这件事，你的心情会不会浮躁？

黑小是个凡人，黑小被情志所伤，黑小的心性提高不到超凡脱俗的境界。送走了父亲，送走了父亲所在城市的两个战友，当黑小所在城市另外两个父亲当兵时的战友坐进黑小的夏利车时，黑小把眼睛对准了他们两个。一个说：这事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另一个说：执着是苦海，解脱是仙乡。

黑小虽然只有初中文化，可是，父亲最要好的两个战友已经把话挑明了。车在宽阔的廊大公路上行驶，黑小开的很慢，可是，就是这样，黑小的心情还是稳定不下来，有一辆卡车本来是停在路边的，人家还打着双闪，可是，黑小的车还是差点亲了人家的车屁股。不行了，开不了了。黑小把车停在了一家加油站……

这之后，黑小又去了一趟天津，这之后，黑小又跑了一趟廊坊，等手头的工作忙完后，黑小还打算飞一趟北京。黑小想：亲朋好友都觉得父亲和母亲复婚对，母亲又有这个意思，为什么父亲坚决不同意？

这几个月，黑小工作上总是出差错，去银行汇款不是忘了拿财务章，就是忘了带密码圈存器；和老板汇报工作，经常说着说着就愣神；好在老板知道最近他家中有事，可是老板有一次还是批评了他。老板说：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拿得起，放得下。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在感情面前，有几个人又能拿得起放得下呢？

这段日子的晚上，黑小是依赖安眠药度过慢长黑夜的，初始，他每晚吃一粒，现在他已经增加至每晚吃五粒了。就是这样，黑小每晚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他经常从梦中哭醒，醒来后，他就像惦记放学没回家的儿子一样，一直惦记撮合父母复婚这件事。

第一个想法，要不要放弃？

放弃的念头一出现，黑小就开始痛骂自己。母亲不是不爱父亲，父亲也不是不爱母亲，放弃撮合两个相爱的人，这是一个儿子应当做的吗？

第二个想法，说服守寡四十年的母亲去求父亲。

黑小觉得第二个想法更是愚蠢，当年父母离婚时，父亲提出离婚，母亲想也没想当场就答应了，以母亲要强的性格，她会去求父亲？

第三个想法，把已经死了的爷爷从坟墓里扒出来，让他亲口对父亲下命令：你----你和黑小他妈马上复婚！

黑小发现这些想法都不正确。黑小学过辩证法，知道顺时应势，以平和的心态对待得失和执着，得便取，失便去。知道归知道，可是，黑小过不了这个关呀！
要不，我去给父母算一挂。也许只有算命先生能指导黑小接下来该怎么干了。

第二天，他开车去了他母亲、妻儿所在的城市。

在驱车驶往回家的路上，黑小一直在回忆父亲和母亲离婚的过程，它是那么不可思议，那天是大年三十，九岁的他和伙伴们玩到深夜他才回家，可是他一回家，邻居就搂着他哭了起来。没有什么年夜饭等着他，等着他的是满地狼藉，地上是血，床上也是血。他哭着找妈妈，要爸爸。邻居告诉他：你妈妈进看守所了，你爸爸去县医院了。

他记得妈妈是很爱爸爸的，爸爸在公安局工作，经常下乡，记忆中，每当听说爸爸要从乡下回来，妈妈就牵着他的手去路边等。有时候是冬天，雪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有时候是夏天，他到草地里逮蚂蚱玩，妈妈却固执地站在火一样的太阳地里等。

他记得妈妈很贤惠，很能干，很听爸爸的话，他记得爸爸经常把公安局单身男人的衣服被褥带回家让妈妈拆洗缝补。他记得爸爸还经常把他的哥们儿、领导叫到家中，妈妈给他们炒菜，妈妈给他们满酒。

有一次他被尿憋醒后起来撒尿，他听爸爸对妈妈说，谁谁要了个儿子。要是我，生育不了，也不要别人的。

十八岁的时候黑小已经懂事了，那一次爸爸从另一个城市来到他和妈妈所在的城市，那时候为了生计，黑小已经到电业局当临时工了。父母离婚九年来这是爸爸第一次来看他，他很想见，可是，他不能背着妈妈做这件事，他得问问他的妈妈。妈妈说：没有他就没有你，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想见你就见吧。当黑小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赶到单位，爸爸已经离开了。

可是，后来他听说，爸爸要了一个儿子。

是父亲将继母病故的消息告诉黑小的，那一天凌晨五点左右，黑小正看书消遣，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见这么早，又显示父亲的名子，他知道有事，父亲已经带着哭呛了，父亲说：黑小，你妈死了。黑小听后当然想的是自己的亲妈，可是黑小还有一个93岁的奶奶还活着，是不是因为着急父亲将奶奶去世的消息误传了？又想到继母很胖，身体一至不好，可是几天前继母还给黑小贴玉米饼子吃呢！为了证实，黑小打电话询问了过继给父亲的弟弟，弟弟说，大哥，人怎么也是没了，你慢点开车。今日脱下鞋和袜，不知明天穿不穿，继母不满70就这么过世了，人生真是无常啊。因为去父亲所在的城市要经过黑小所在的城市，还因为奔丧需要媳妇同去，黑小回家将实情对妈妈说了，妈妈找出了两件绿大衣让黑小带着，妈妈经过计算后，说他们最少需要去五六天，妈妈还说，孝布要留好了，五七的时候还得用，上车的时候妈妈像个小孩子一样扯了扯黑小的衣角，妈妈小声说，劝着你爸爸点，让他注意身体。车开出去老远了，黑小回头见妈妈还站在马路边上.....


继母埋葬后的第三天黑小是和爸爸同床睡的，父子俩几乎说了一夜，爸爸说了一件他痛打继母的往事儿，对打继母的这件事黑小不认同，可是黑小当时没说话。黑小想：是不是爸爸年轻的时候也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经常打母亲？黑小没敢这么问，可是黑小很想这么问。

黑小成年以后赶上了改革开放，他见多了成功男人在外面包二奶三奶的现实，他也曾怀疑父亲当初有第三者。他吞吞吐吐地问过母亲，母亲说：你爸爸很本份。很本份。很本份您为什么还要对他动刀动枪？黑小没敢这么问，可是黑小很想这么问。

父母出事离婚的那年，父亲在爷爷的坚持下匆忙地结婚了。而母亲再也没有嫁人。黑小记得他是判给了妈妈的，可是爷爷却把他带到了爷爷家，那一年黑小是九岁吧，反正是，他谁也没说一个人偷偷的从大城县跑到了文安县的姥姥家。后来，后来是姥爷将他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母亲身边的。那时候爸爸扔下母亲独自一人回大城公安局上班了。千里之外的妈妈没有工作，要养儿啊，要活着呀，一个女人，找政府，找朋友，哭，哭，好心人将母亲安排到了造纸厂，那是什么工作啊，每天背12个小时的麦秸，母子俩儿在内蒙兴和县相依为命，艰难度日，一呆就是五年。后来是农村的舅舅将黑小母子调回文安的，那一次舅舅的自行车坏了前叉子，舅舅差点没有摔死。黑小还想叙述母亲受尽的委屈和磨难，黑小还想说自己受的那些苦，黑小这时候眼泪已经掉下来了，黑小难受，黑小不想说什么了。

黑小清楚地记得他来到建行门前挂摊前的情景，天空中飘着雪花，雪落到人身上脸上马上就溶化了。那情景使黑小立即产生一种宿命感。黑小蹲在一位老者面前，他还没说什么，老者就自言自语了一通：善缘结善果，恶缘结恶果，一切一切，顺其自然。说什么呢，算什么呢，顺其自然吧。这之后黑小努力不再想这件事。

可是爸爸的几个战友还有亲朋好友经常打电话过问这件事，有一天黑小无话不谈最要好的朋友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哥一定要至心念南无地藏菩萨，替你父与母解前世今生之怨仇，念满万遍便有感应，可去大悲院请一地藏菩萨像，面对跪念祈请，必有感应。”黑小对天津东北角的正修佛法寺不陌生，他打工的绿色时代酒店征地时公司起名'聚洋'两个字就是那里的大师起的，因为“聚洋”两字，老板从几百万做成了几个亿。听人劝，吃饱饭。第二天没吃早饭黑小就开车去了那里。黑小没吃没喝在那里跪了一天，后来黑小血压上升，晕了过去。那一天是黑小的同事将黑小送到医院的，他在医院里住了一夜。那一天他请了一地藏菩萨像带回了家，他对母亲说，妈，念一万遍吧，会有感应的。黑小的妈妈本来就退休在家，不知妈妈祈请的是什么，反正是每天她都虔诚地叨叨。

这之后，黑小不再搓合父母复婚这件事儿。可是，有一天跟着父亲的那个兄弟却给黑小打了一个电话。“大哥，咱爸明天又要续后老伴，明天举行议式，你和我嫂明天过来吧。”
当时黑小正在吃饭，他没回话，将手机“碰”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母亲和妻子跑过来问他。
黑小没说话，眼泪却扑簌簌掉了下来。

十年后父亲去世了，黑小没参加父亲的葬礼。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母亲也去世了，母亲留下遗嘱：活着我不能和你爸在一起，死了一定要给我们合坟。

坟扒开了，黑小哭啊哭啊，黑小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