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二 转户口,转粮关系,转团关系,跑了公安局跑粮食局,开介绍信,照相片,人忙得跟个纺车似的,转个不停,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跟那么多陌生人准确地说跟吃官饭的人陌生人打交道,听够了酸话,看够了脸色,总算把该办的手续办齐了。 母亲翻箱倒柜,几乎拿出了大半个家当,给我置办行头,儿子是公家人了吃官饭了,就是日子再不好过也要勒紧裤腰带,不能让孩子出门在外让人看不起。转了商场场赶大集,总算把行头置办齐了,穿上了劣质的西装,蹬上了高跟的尖尖的火箭头皮鞋,走在大街上,总觉得有各种异样的目光从各个角落向我射来,一会儿扭过头看看,打扑打扑后背的土,一会儿又擦擦可以照见人的皮鞋,但是穿惯了千层底的脚不争气,似乎受不了火箭头的夹挤,更受不了高跟,跟踩高跷似的,没走几步就打了一个趔趄,脚跟针扎似得疼,头上的汗冒出来了,刚才还脱胎换骨春风得意的神情马上变成了痛苦的神情,呲牙咧嘴的,引得周围一些姑娘捂着嘴,跟看狗熊一样,夸张似的笑着。 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开始了我的大学之路。 我小声央求妈妈:“妈,要不我还穿布鞋吧,太难受了。”谁知妈妈从后面狠狠地打了我一拳:“腰挺起来,头抬起来,步叉子迈大了,咱不比任何人差!”这句话成了我一生的座右铭,无论我遇到任何困难,遇到任何人,耳旁总是回响起妈妈这句话,然后高高地抬起头,直直地挺起胸膛,做人不能有傲气,但是不能没有傲骨! 临上大学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妈妈吊着嘴给我做差样的,出了门在外面吃得再好也吃不出妈妈的味道。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妈妈给我包一顿饺子,我说: “妈,要不是过年过节的,包得什么饺子,多麻烦呀!” 妈妈头也没抬: “傻孩子,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 妈妈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妈妈是把她的思念、把她全部的爱都包在饺子里,吃了妈妈包的饺子,就是外面的世界再花花绿绿,有再多的诱惑也不会忘了家、忘了本、忘了妈呀! 吃完了饭,妈妈一件一件地给我打点衣服,告诉我哪个季节该穿什么衣服,钱放在哪一层哪一件衣服的兜里,出门在外钱不能露了白。我在家里排行老小,哥们都分门立户了,我一走就剩下爸爸妈妈了,爸爸又多病,家里家外所有的活全落在妈妈一个人的肩上,我抱住了妈妈的肩膀,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妈!” 妈妈轻轻拍着我: “没出息,不要挂念着家里,争口气,好好学,混出个人样来!” 世界上有两种爱,一种是以聚合占有为目的,比如爱财,恨不得把全世界上所有的钱都占为已有,一种是以分散为目的,比如父母的爱,希望子女早一点离开自己,在自己的炕上躺了十几年,一把搬不倒的大小伙子,离开自己,不做父母的难以体会其中的滋味。 早晨匆匆吃了几口东西,二哥送我上车站。初秋的早晨还是很冷的,妈妈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冲我摆手: “快点上车吧,别误了点。” 我冲妈妈摆摆手: “妈,快点儿回去吧,外面很冷。” 公路两旁的树哗哗地往后退着,妈妈的身影渐渐模糊,变成一个小黑点,渐渐地消失了。 坐汽车到保定,在保定转乘火车到石家庄,兴奋劳累。到了石家庄真得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看什么都新鲜。到处是兴奋陌生的面孔,攀谈着,跟着人流,转车,突然车一停,女税乘务员用甜美的声音报站: “河北师大站到了!” 跟着人流涌下车,由郭沫若书写的“河北师范大学”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我的眼帘,我将在这里渡过四年,开启我的崭新的人生。 |